一名男學(xué)員見狀，趕忙上前試圖拉住情緒失控的俞嫻：“好了，俞嫻別說了，你太激動了……”
他的手剛觸到她的胳膊，就被俞嫻用力甩開。
“我為什么不能說！？”
“我憑什么不能激動?。俊?/p>
俞嫻聲音凄厲，像受傷的孤狼在哀嚎。
“我哥他……我哥他……”
話音未落，她的思緒已被回憶拽回那場噩夢。
魂圣修為的哥哥將她奮力推開的瞬間，哥哥堅毅的面容、決絕的眼神。
此刻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循環(huán)播放。
她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雙腿一軟，重重跪坐在地，大顆大顆的淚珠砸在沾滿泥土的衣襟上。
玄厄沒有急著打斷，而是沉下臉色，目光掃過眾人：“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現(xiàn)場一片寂靜，一名男弟子遲疑片刻，才開始講述。
他聲音發(fā)顫，將遭遇血蝕龍蜥的驚險過程娓娓道來。
至于引開龍蜥后的細節(jié)，只能照著張樂萱先前的描述如實復(fù)述。
聽完敘述，玄厄的目光不自覺落在霍宇浩身上。
他盯著少年看了幾秒，最終什么都沒說。
在他看來，即便霍宇浩參與了救援，運氣成分也占了大半。
而且張樂萱把血蝕龍蜥的血肉作為報酬相贈，這份交換也算兩清了。
玄厄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
他重新看向幸存的眾人，語氣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對不起?！?/p>
“這一次事件責(zé)任完全在我，是我沒有盡到帶隊老師的責(zé)任，讓六名內(nèi)院弟子犧牲?！?/p>
“回去之后我會辭去監(jiān)察團職位，退出海神閣?！?/p>
說完，他又轉(zhuǎn)向張樂萱，眼神中帶著幾分愧疚與催促。
“樂萱，你先把魂環(huán)魂骨吸收了吧?！?/p>
玄厄話音剛落，一聲清脆的“當(dāng)啷”聲響徹林間，驚飛幾只棲息的飛鳥。
眾人下意識循聲望去，只見俞嫻五指狠狠一扯。
將象征史萊克監(jiān)察團身份的戒指拽下。
那枚泛著冷光的戒指在空中劃出拋物線，重重砸在碎石地面上，又骨碌碌滾出老遠。
玄厄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跨步上前：“俞嫻，你這是干什么？”
“干什么，這不是很明顯嗎？”
俞嫻面如寒霜，眼神空洞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她緩緩起身，拍了拍膝蓋塵土，語調(diào)平淡得近乎麻木：“從現(xiàn)在起，我主動退出史萊克學(xué)院?！?/p>
“你瘋了！？”
玄厄濃眉幾乎擰成麻花，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雖然這件事過錯在我，但是身為史萊克內(nèi)院弟子，遇到突發(fā)情況本就是無法避免的事情?！?/p>
“想要成為真正的強者，不經(jīng)歷生死磨煉是不可能的，你居然因此要退出學(xué)院？”
這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深潭，在場眾人臉色齊刷刷沉下來。
張樂萱下意識攥緊衣角，身旁男學(xué)員握緊拳頭又松開。
而霍宇浩瞳孔微縮，周身寒意驟起——這熟悉的措辭，與前世玄厄的論調(diào)如出一轍。
原來早在今日，這個老東西就已用弟子的性命當(dāng)賭注，卻在事后毫無悔意，甚至還想用同樣的說辭粉飾太平。
“你怎么配為人師？”
霍宇浩向前半步，骨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
他直視玄厄渾濁的雙眼，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利刃。
“看著弟子送死，事后還能心安理得講大道理？”
玄厄渾身一震，無形威壓如潮水般朝霍宇浩壓去。他瞇起眼睛，眼神中滿是威脅：“你說什么？”
張樂萱見狀臉色瞬間煞白，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剛向前伸出半截的手停在半空，還未做出阻攔動作。
霍宇浩的聲音已如出鞘寒劍般破空而來，帶著凜冽的怒意劃破林間的死寂。
“我說——”
霍宇浩胸膛劇烈起伏著，深深吸入一口林間彌漫的血腥氣，喉結(jié)上下滾動間，周身寒意陡然暴漲。
那股森然冷意化作實質(zhì)的氣場，竟將玄厄壓來的無形威壓寸寸絞碎。
空氣中仿佛響起細微的爆裂聲。
“你他嗎怎么配為人師！？”
字字如重錘狠狠砸在地面，霍宇浩脖頸處青筋暴起。
“說什么遇到突發(fā)情況是無法避免的事，那這件事真的是無法避免的嗎??？”
“難道你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突發(fā)狀況，才根本無法支援他們嗎！？”
他的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fā)顫，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玄厄面容驟僵，嘴唇翕動著想要辯解，卻連一個字都沒發(fā)出，霍宇浩已步步緊逼。
他冷笑一聲，眼底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諷：“所謂的生死磨煉就是讓他們?nèi)ニ退?？?/p>
“那你大可以在他們剛擁有第一個魂環(huán)的時候，就把他們送進核心區(qū)去對付十萬年魂獸?！?/p>
“反正只要一句無法避免，就可以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凈凈不是嗎??？”
“死六個不行就送去六十個！”
霍宇浩猛地揮臂，強勁的勁風(fēng)將身旁的枯枝掃得簌簌作響。
“六十個不行就送六百個！”
“最后要是能僥幸走出來一個，豈不是就成了你口中的天才？”
“是不是這樣就完全合了你的心意了?。俊?/p>
他的質(zhì)問如連珠炮般不斷，每一句都精準地戳中玄厄的痛處。
隨著這一連串的質(zhì)問，玄厄的臉色由青轉(zhuǎn)白，又在羞憤中漲得通紅，像個被戳破的氣球般狼狽。
而霍宇浩盯著這張因羞愧和憤怒而扭曲的老臉，呼吸卻漸漸平緩下來。
他瞇起眼睛，聲音冷得如同淬了冰的鋼鐵：“如果你真有你自己所說的那般愧疚……”
話音未落，霍宇浩已決然轉(zhuǎn)身，靴底重重碾過地上的落葉，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他大步朝著森林外圍走去，淡漠卻又帶著強大威壓的聲音緩緩飄散在林間：“那就趕緊辭職吧，省得以后再繼續(xù)禍害別人?！?/p>
死寂瞬間籠罩了全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偶爾有人偷偷瞥向玄厄的目光，都帶著刀子般的鋒利，仿佛要將他戳穿。
玄厄僵立在原地，雙手無意識地反復(fù)攥緊又松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在這灼人的寂靜中。
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每一聲都像是在嘲諷他的失職與虛偽。
霍宇浩那番如雷霆般的怒斥，似一柄重錘，狠狠擊碎了俞嫻瀕臨崩潰的情緒壁壘。
她緊繃如弓弦的身體，明顯松弛下來，胸腔劇烈起伏數(shù)下。
深吸一口氣，挺直脊背，腰身仿若被勁風(fēng)折斷的枝椏，重重彎下，行了個近乎貼地的鞠躬大禮：“樂萱姐，救命之恩，俞嫻銘記于心?！?/p>
“若是日后有機會再會，定當(dāng)厚報?！?/p>
尾音還在林間縈繞回蕩，她猛然轉(zhuǎn)頭，通紅如血的眼眶死死鎖住玄厄。
“我可以接受我的老師嚴厲?！?/p>
她喉結(jié)滾動，壓抑的嗚咽混著沙啞的嗓音，如同砂紙反復(fù)摩擦。
“我也可以接受我的老師擁有獨特的教學(xué)理念……”
說著，腳下枯枝在她用力碾踏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但我無法接受老師的不負責(zé)任，因為我所在的是大陸第一學(xué)院?！?/p>
話落，她突然向前跨出半步，尖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膚。
“如那個少年所說——你不配做老師?！?/p>
字字句句，都像是從胸腔最深處，裹挾著滾燙怒意與寒徹失望，生生擠出來。
直至眾人踏出星斗大森林混合區(qū)邊界，霍宇浩一直緊繃的肩膀，才如卸去千斤重擔(dān)般驟然垮下。
他不著痕跡地扶住身旁樹干，指節(jié)泛白，青筋暴起。
同時動用傲慢原罪和命運審判，此刻的他，雙腿似灌了沉重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撕扯般的疼痛。
所幸魂力消耗尚在可控范圍，他強撐著維持精神探測。
如同一座屹立不倒的燈塔，警惕地掃描四周，帶領(lǐng)眾人靈巧地繞開散發(fā)危險氣息的魂獸領(lǐng)地。
當(dāng)外圍區(qū)熟悉的草木氣息撲面而來，霍宇浩卻陡然收住腳步。
他瞳孔瞬間微縮，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鎖定右側(cè)灌木叢。
那里的空氣仿若凝固，連一絲風(fēng)都沒有，幾片枯葉懸在半空，詭異地靜止不動。
“見過前輩。”
他聲音沉穩(wěn)，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打破了周遭死寂。
剎那間，空氣泛起層層漣漪，如同平靜湖面被投入巨石。
一道白色身影，緩緩從樹后走出，衣袂無風(fēng)自動，每一步都似踏在無形階梯上，輕盈又神秘。
空靈的聲音中，帶著孩童般的好奇：“你認識我？”
話音剛落，方圓百米內(nèi)，蟲鳴鳥叫戛然而止，唯有落葉墜地的細微聲響，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刺耳。
斑駁的樹影在林間來回搖曳，光影交錯間。
一個與霍宇浩年歲相仿的少女無聲無息地立在那里。
金色的陽光穿透枝葉，如傾瀉的熔金般落在她銀白如瀑的發(fā)絲上。
每一根發(fā)絲都折射出粼粼波光，恰似湖面被勁風(fēng)拂動的碎金，璀璨奪目又帶著幾分虛幻。
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膚蒼白如雪，與身上那襲素白長裙幾乎融為一體，遠遠望去。
仿佛是由月光凝成的幻影，隨時都會消散在風(fēng)里。
她就那樣靜靜地佇立著，身姿柔弱無骨，那股縈繞周身的破碎感。
像極了深秋枝頭搖搖欲墜的殘花，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無端地惹人心生憐惜。
雖說霍宇浩早就通過精神探測感知到對方的存在，可當(dāng)目光真正觸及少女面容的那一刻。
他握著衣角的手指還是不自覺地收緊，眼神也隨之恍惚了一瞬。
在他的認知里，化形的魂獸大多都帶著歲月沉淀的氣質(zhì)，卻不想眼前這位看上去如此年輕。
在此之前，他見過無數(shù)生靈，其中天生地養(yǎng)的雪帝，其美貌在他心中堪稱冠絕，無人能及。
然而此刻，眼前少女的容貌竟絲毫不輸雪帝。
同樣是傾世容顏，同樣散發(fā)著高貴到令人心顫的氣息，可二者卻又有著天壤之別。
雪帝周身縈繞著生人勿進的清冷，那股寒意仿佛能凍結(jié)周遭的空氣，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眼前的少女，卻似山巔未染塵埃的晨霧，澄澈空靈。
周身縈繞著不食人間煙火的縹緲，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霍宇浩眸光微凝，喉結(jié)微微滾動，率先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對魂獸共主略有耳聞，不知前輩找我有什么事？”
他確實從未與眼前人謀面，前世也僅是聽雪帝提起過，在星斗大森林的深處，藏著一位比帝天更強大的存在。
帝天雖被尊為獸神，可實際上不過是魂獸共主的代言人罷了。
雪帝曾鄭重其事地告誡過他，即便遠在極北之地的魂獸，只要帝天一聲令下，也得乖乖聽從調(diào)配。
至于這位神秘魂獸共主的身份，當(dāng)時雪帝推測，要么是金龍王，要么是銀龍王。
如今，金龍王前世他已在神界見過，被重重封印，毫無反抗之力。
那么眼前現(xiàn)身于下界的這位，十有八九就是銀龍王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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