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裴澈溪已經(jīng)坐在了紫藤花架下。

青瓷盞里的雨前龍井騰起裊裊熱氣，卻不及她腕間懸浮的星圖滾燙。那些琉璃碎片在元界能量場中緩慢旋轉(zhuǎn)，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重新聚攏花冠。昨夜未修復的最后一道裂痕，此刻正在晨光里泛著琥珀色的微光。

"裴小姐倒是把孟家老宅當工作室了。"孟晏臣的聲音驚起檐下白頸鴉，他今日換了身竹青色素緞長衫，手里端著朱漆描金攢盒，"管家說有人偷喝了我存在書房的明前茶。"

裴澈溪指尖的星圖突然抖了一下，懸浮的琉璃鈴鐺險些撞碎在花架上。"孟總家的待客之道，就是用松子糖哄人封口？"她瞥見攢盒里露出的琥珀色糖塊，忽然想起十五歲那場高燒，少年翻墻送來的松子糖化在舌尖的滋味。

青石板上響起木屐聲，孟晏臣在她身側(cè)坐下時，紫藤花瓣落進茶湯。"聽說元界藝術(shù)家都愛在太空艙創(chuàng)作，裴小姐怎么偏愛老宅子的霉味？"

"太空艙可養(yǎng)不出會哭的琉璃。"裴澈溪手腕輕轉(zhuǎn)，那些懸浮的碎片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暈。晨光穿過琉璃裂痕，在孟晏臣襟前投下一道細小的虹橋，"昨夜雨停后，第三塊碎片的氣韻突然活過來了。"

她拈起攢盒里的松子糖，琥珀色糖塊里嵌著的松仁像凝固的星子。糖塊放入唇齒的瞬間，懸浮的琉璃鈴鐺突然發(fā)出清越鳴響——與十五歲初夏她含淚摔碎的那串，音色一模一樣。

孟晏臣的袖口掃過石桌上的苔痕："所以這就是你連續(xù)三天來老宅的原因？"

"是孟總每天晨會都'恰好'路過西跨院。"裴澈溪忽然將星圖推向他，流動的元界能量在兩人之間架起光的橋梁，"試試看？這種級別的能量場，能喚醒器物最深刻的記憶。"

孟晏臣的指尖剛觸及光暈，紫藤花架突然簌簌作響。二十年前的畫面在晨霧中浮現(xiàn)：穿月白短衫的小女孩踮腳往琉璃鈴鐺里塞紙條，發(fā)間別著的紫毫筆掃落一地星子般的花蕊。

"原來你往鈴鐺里藏過東西。"孟晏臣看著虛空中泛黃的信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要當孟晏臣的新娘子"，突然覺得耳后發(fā)燙。

裴澈溪手忙腳亂地關(guān)閉全息投影，翡翠鐲子撞在青瓷盞上發(fā)出裂冰之聲："元界能量場偶爾會讀取錯誤信息......"

"那這張也是錯誤嗎？"孟晏臣從袖中取出真正的泛黃信箋，邊緣還留著被火燒過的焦痕。十年前老宅失火那夜，他沖進火場只搶出這只塞在鈴鐺里的琉璃瓶。

紫藤花瓣忽然落得急了，像是要替人遮掩心事。裴澈溪望著信箋上暈開的墨跡，那是她沒能送出的及笄禮賀詞："我以為它早化成灰了。"

"灰燼里開出的花，不是更難得么。"孟晏臣將信箋放回她掌心，指腹擦過那道與琉璃裂痕相契的傷痕，"就像這道疤，比完美無缺的瓷器更動人。"

正午的陽光爬上花架時，管家送來個紫檀木匣子。裴澈溪揭開纏枝蓮紋的蓋子，呼吸忽然凝滯——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她這些年遺失在老宅的物件：描金褪色的紫毫筆、斷了線的珊瑚珠、甚至還有十五歲那對燒變形的銀鐲。

"您每次翻墻進來掉的東西，孟先生都收著。"管家笑瞇瞇地添了新茶，"昨兒聽說您要修復琉璃鈴鐺，特意讓我從庫房找出來的。"

裴澈溪舉起那只扭曲的銀鐲，元界能量場突然劇烈波動。懸浮的琉璃鈴鐺發(fā)出蜂鳴，那些頑固的裂痕竟開始緩慢愈合。她終于明白，缺失的修復密碼從來不在器物里，而在某人珍藏的舊時光中。

暮色初臨時分，最后一道裂痕被流動的星光填滿。裴澈溪望著完美如初的琉璃鈴鐺，忽然聽見極輕的"咔嗒"聲。鈴鐺腹中滾出顆裹著糖霜的松子糖，糖紙上印著褪色的紅雙喜——正是她兒時最愛偷吃的那家老字號。

"孟晏臣！"她舉著糖紙轉(zhuǎn)身，卻見那人正在穿廊盡頭給白頸鴉喂食。暮色為他鍍上金邊，連訓斥管家沒關(guān)好古籍書庫的聲音都浸著溫柔。

晚風送來紫藤花最后的香氣，裴澈溪忽然覺得無名指內(nèi)側(cè)的傷痕開始發(fā)燙。琉璃鈴鐺在暮色中自鳴，像是要把錯過的十年時光，都唱給有心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