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時候成毅也覺得曾舜晞突然像變了一個人,可是他又不能說很了解曾舜晞,也許原本人家就是這個樣子。然后有一天,他們拍了一場戲,小寶獨(dú)自尋找消失了的李蓮花。拍的時候,那雙大大的眼睛里,蓄滿的淚水將落未落,導(dǎo)演滿意的喊了咔,可是一聲結(jié)束以后,那眼淚卻再也盛不住了,方小寶躲去了一邊哭到停不下來,大家各自忙著收拾場地,沒人留意角落里獨(dú)自飲泣的方小寶。也不知哭了多久,小寶忽然覺得有人在他旁邊蹲了下來,寬大的衣袖搭在腳邊,他順手拉過來擦了一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就是突然有那么一下子,好像方小寶還是找到了他的李蓮花。
“這樣演法很折磨人的?!背梢氵€穿著戲服,勸著小朋友不要入戲太深,卻沒發(fā)覺自己還是李蓮花那副神態(tài)和語氣。
“也沒有,就是不知不覺就這樣了?!?/p>
“是我那天多事了,不該那么教你的?!背梢阌行┌脨?。
“我也拍過不少戲了,什么角色該怎么演有數(shù)的,你那天說的挺對的?!边呎f邊又抓起旁邊寬大的衣袖,抹了把眼淚,“我也不知道為啥,就是挺心疼方小寶的,李蓮花太狠心了?!?/p>
“誒不對吧,你不去心疼李蓮花?”
“那不是一回事兒嘛……”
成毅笑了笑,抬起衣袖給他蹭了蹭還掛在睫毛上的淚珠,“我倒是挺羨慕李蓮花的,有個可愛的小知己,掏心掏肺的,如果我是李蓮花,肯定舍不得死?!?/p>
曾舜晞覺得自己身體里住進(jìn)了一個方小寶,方小寶在暗自雀躍,“也是,多想無益,劇情需要!”
成毅瞧著他,“喲,哭好了?”
曾舜晞歪著腦袋眨巴眨巴眼睛,笑著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成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好像在擼狐貍精,“哭好了趕緊起來吧,腿都蹲麻了。”說著沖曾舜晞伸出手,然后被一把拉了起來。結(jié)果一不小心又把自己舊傷處扯到了,鉆心的疼一下沒忍住哼了一聲,倒把曾舜晞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上前扶他,“怎么了?扯到哪了嗎?忘了你拍戲受過傷?!背梢銛[手,“沒事沒事,閃了一下而已,老毛病了?!笨粗磿勅允菨M眼擔(dān)心,只得又道:“真的沒事兒,拍戲的誰身上沒點(diǎn)傷的。不過不是我烏鴉嘴啊,你現(xiàn)在就得學(xué)著,哪些戲拍的時候要小心些,拍不了就出聲別硬拍,都是過來人的血淚教訓(xùn)吶?!痹磿勑χ屏怂话眩靶辛酥懒?,啰嗦,趕緊走吧。”
曾舜晞拍過兩部自己很喜歡的武俠劇,就像看小說,碰到喜歡的角色他就愿意把自己變成那個角色,尤其是武俠劇,并非什么體驗(yàn)派方法派那些理論的差別,只是跟著角色一起笑傲江湖,那感覺很過癮。所以,他也從沒覺得自己會入戲太深出不了戲??墒菍Ψ叫?,他忽然覺得不一樣了。他不想變成方小寶,小時候一直在尋找一個人,長大了,找到了,卻又留不住那個人,本該完美的一生硬生生的缺了一塊,可是他又想做一陣子方小寶,便也可以無拘無束的追著成毅跑。于是,他讓身體里住進(jìn)了一個方小寶,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yàn)。
成毅還是說不好到底有沒有些了解曾舜晞,可是他甚少想去了解什么人。對這個大眼仔,卻不知不覺的投入了不少關(guān)注。就像虎子說的,他甚少會在片場教人拍戲,一來不是好為人師的性格,二來這年頭能混成主演的無外乎兩種罷了,要么是有些本事在的,要么就是些不用在乎有沒有本事的。成毅覺得曾舜晞也不能全算是第二種吧,雖然人人都知道他那非同一般的家世。所以,是因?yàn)樗€是李相夷嗎?和一個一面之緣的徒弟?可是,入戲太深這種事,他幾乎沒碰到過,拍了這么多年戲,他甚至不需要出戲,只要導(dǎo)演一喊咔,立馬無縫切換去下一個鏡頭。這劇確實(shí)比其他拍過的很多劇多了許多耐人尋味的地方,比如他拍戲顯少去琢磨其他角色,這戲里他有時候甚至是更喜歡方小寶的,俊俏又富有,活潑又鮮明;莽撞又自信,可愛又執(zhí)拗……除了幼時的體弱多病,好像全天下的好事都被他占盡了,于是出來一個李蓮花,讓他本該完美的一生注定會缺失那么一角。觀眾會愛上演員扮演的角色,可是演員自己也會嗎?他一直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只是成毅很相信緣分,有些人真的就是為了另外一些人而出現(xiàn)的,像方小寶之于李相夷,李相夷是方多病的一方良藥,方小寶也終成李蓮花與這世間最后一絲牽絆。
好在拍戲的時間沒有多余的一分一秒用來想其他的,一切按部就班的走著。天氣越來越熱,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多。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天機(jī)山莊少莊主和蓮花樓的李神醫(yī)形影不離,片場里人人都看得到成毅在哪兒曾舜晞就在哪兒。肖順堯說曾舜晞沒有變成方小寶,倒是越來越像狐貍精,成毅對他招招手,他就搖著尾巴屁顛屁顛的跟著人跑了。師傅如手足,兄弟如衣服。不過肖順堯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倆是有著些奇奇怪怪的默契在身上的。
李相夷和笛飛聲的東海之戰(zhàn),倆人足足拍了九個大夜。曾舜晞那幾天只要收工比他倆早就跑來看,真的跟個小徒弟看師傅比武似得,還不忘記在一旁給他師傅助威。等到第九天,終于全部完成了,笛飛聲正要擊掌慶祝,卻見曾舜晞直接無視他的存在一般,屁顛屁顛的拿著水壺冰塊遞到了他師傅面前,甚至一把摻住了他,肖順堯這才發(fā)覺成毅臉色有些不對。
成毅有些暈,好像又是中暑了,年年大夏天在橫店拍古裝,他已經(jīng)中出經(jīng)驗(yàn)了。正好有只手扶了過來,他想也沒想便一頭栽進(jìn)了曾舜晞懷里。隨組的醫(yī)生很快都圍了過來,男一出狀況那是整個劇組最害怕見到的。醫(yī)生也都給成毅看出經(jīng)驗(yàn)了,每年夏天都會中幾次暑,這次屬實(shí)是活動量太大了,即使是棚里也不能幸免,好在曾舜晞的冰塊來的很及時。眾人七手八腳的把成毅送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曾舜晞夢游著來到化妝間,居然又看到了成毅,正半夢半醒的坐那化妝,還沒忘蔫蔫的跟他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啊,今天沒帶早飯,我實(shí)在吃不下?!痹磿劜铧c(diǎn)沖他吼了起來,“你就不能老實(shí)休息一天嗎?這劇組少你一天散不了!”
“我沒什么事兒了啊?!?/p>
“你看你那臉色都跟什么似得,演個毒發(fā)身亡什么的都不用化妝!還沒什么事兒……”忽然覺得自己說錯了,又連忙捂住嘴呸呸呸了幾下。他也勸成毅不動,今天該拍還是得拍。
天氣預(yù)報已經(jīng)報出了40度,哪怕是一清早也熱的讓人喘不上氣,而一整個白天幾乎都是打戲。曾舜晞除了拍戲其他時間眼睛幾乎長在了成毅身上,稍有不對勁就跑去看兩下。成毅也屬實(shí)是撐不住了,太陽烤的他里里外外都在發(fā)燙,曾舜晞堪堪瞧在眼里,也不管導(dǎo)演是不是還在拍,提著劍就跑去跟虎子請假說他毅哥拍不了了,成毅跟上去想攔他,卻也實(shí)在沒那個氣力了。終于虎子琢磨調(diào)停半晌,把他和曾舜晞的戲份擱下了改天補(bǔ)拍,其他演員的盡量拍完。成毅還是沒堅(jiān)持到中午就先回去了。
這天因?yàn)槌梢愕恼埣僭磿勔苍缭缇褪樟斯?,思來想去半天,他還是決定去成毅家看看他。成毅告訴過他家里的地址,不過他還是第一次去。按了半天門鈴也沒見人開門,差點(diǎn)以為找錯了人家,扭頭準(zhǔn)備走了背后的門才堪堪打開,確是成毅沒精打采的杵在門口,一看是他,晃了晃腦袋才猛然清醒過來,“弟弟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好些沒呀?!痹磿劮鲋M(jìn)去,發(fā)現(xiàn)家里就他一個人,“怎么叔叔阿姨不在家嗎?”
“哦最近太熱了,他們回老家避暑去了?!背梢悴⊙裳傻哪X子容不得他想太多。曾舜晞的心里卻是一動,那他不是吃了很多天成毅自己做的炒飯?早上還說自己吃不下才沒帶,明明是他做不動了?!霸趺礇]讓濤哥來照顧你?”“大老爺們的,中個暑而已哪那么矯情?!背梢阋贿呎f著一邊又自顧的回房間躺下了?!澳阕员惆?,我就不招呼你了?!薄靶辛四闾芍桑沂莵砜床√柕挠植皇莵碜隹偷?。”
曾舜晞在屋里晃蕩了一圈,攤了杯溫水?dāng)R在成毅床頭,又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高了一點(diǎn),想著他哥肯定沒吃過東西,又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便在床邊守著,瞧著他哥枕邊擱了本書,拿出來一看,卻是那時成毅提過的,讀書時候抄的臺詞本。隨手翻了下,果然密密麻麻抄滿了各種電影臺詞,有的旁邊還寫著自己的小觀感。真的挺矯情的,曾舜晞心里暗暗笑道??戳藭?,又把本子放回枕邊,順手試了試成毅額頭。曾舜晞一緊張就容易手腳冰涼,這個時候卻不知為什么手冰涼冰涼的,于是探著成毅的額頭依然是滾燙,睡夢中的成毅感覺到?jīng)鲆馐娣牟淞瞬?,蹭的曾舜晞的手卻跟著了魔一般,順著他的額頭一點(diǎn)點(diǎn)輕撫了下來,凌厲的眉角,彎彎的睡眼,挺俏的鼻子,還有……很好看的雙唇,他的手堪堪停到成毅的面頰上的時候,床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堪堪的四目相對了幾秒,曾舜晞才嚇的收回了手,只聽得自己嘴里一個聲音道,“你餓不餓?我去給你煮碗面?”成毅愣了愣,然后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曾舜晞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呵呵,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來源于生活,我……我去煮面……”說完便逃去了廚房,并沒有看到他覺得很好看的那雙唇,拉開了一個更好看的弧度。
成毅家的廚房真的很有生活氣息,真是爸媽在哪家就在哪,大大的冰箱里什么都有,柴米油鹽肉蛋奶蔬,想來也有可能是被最近的封控搞怕了,屯了一堆。好在曾舜晞會煮面,也就只會煮面。沒一會兒,一碗配著蔬菜的清湯面就端到了成毅面前。成毅是真餓了,接過來二話沒說就吃了個精光 ,吃完示意還要,幸好曾舜晞下面沒個數(shù),不知道應(yīng)該下多少,煮了一大鍋。等成毅吃完了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也餓了,便把剩下的也掃蕩干凈了。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煮的面竟然這么好吃。
第二天一早成毅又準(zhǔn)時被自己的生物鐘鬧醒了,迷迷糊糊的起床洗漱卻猛見客廳沙發(fā)上睡著一個人,嚇的他一下子就清醒了。這才想起來,這小子竟然在這陪了他一宿。曾舜晞聽到動靜迷迷糊糊的也爬了起來,“誒你咋起來了?渴了還是餓了?”
成毅看著他迷迷糊糊的樣子甚是可愛,擼了一把他亂糟糟的頭發(fā),“起來了,該出工了?!?/p>
小可愛像是被擼炸毛的貓,“你又出哪門子工?。拷o我老實(shí)在家歇著!”
“我真的好了,你摸,燒都退了,再不去虎子要扣我工錢的!”
曾舜晞便真的伸手摸去,“讓他扣,我補(bǔ)給你,退燒了也給我老實(shí)休息一天!”
“曾大少爺真闊氣!”
成毅到底沒能上成班。曾舜晞跑出去給他端了碗熱騰騰的粥回來,“臭小子還挺會照顧人的。”成毅一邊喝著粥一邊夸著孩子。
“那當(dāng)然了。對了,那個炒飯你就不用帶了,又沒阿姨做的好吃。”
“怎么不好吃了,你都沒嘗出來?!睍疹櫲说拇笊贍斝敝蹆旱芍?,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漏了嘴。
“外邊有不少24小時的便利店呢,早上有吃的。你這每天跟不睡覺似的,難怪就病了?!?/p>
“也沒有,我都晚上做好了早上就熱一下。”
少爺又瞪了他一眼,忽然又說道,“把你那本小抄借我翻翻唄?”
“什么小抄?”
“哦,就你床頭那本……”說了半截,忽然住了嘴,曾舜晞想起他那只著了魔的手。成毅笑著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回臥室給他拿了出來。曾舜晞一把接過馬不停蹄跑去上班了,不過還是第一次遲了到。
成毅在家呆了一天,竟生出隱隱的期待,他希望曾舜晞晚上依舊會來,手機(jī)拿起放下幾次,終于還是放下了。第二天去到片場,虎子說他不像是生了兩天病倒像是去度了兩天假,春風(fēng)滿面的。曾舜晞看到他來,蹦蹦跳跳過來對他道,“晚上收工來我酒店啊,有事兒找你幫忙?!背梢阈χ饝?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