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死去，西邊的城也跟著消失，里面的百姓化作光點，像河流似的匯聚到到東方，哪吒便用混天綾護住這條“河”，待到最后一粒光點也從混天綾中離開，方才出發(fā)前往陳塘關(guān)。
?
??這般景象，讓哪吒想起來很久之前參加過的一場戰(zhàn)爭。
??那時，四兇之一的窮奇為禍人間，劃地為城池，將心懷不甘的亡魂投入其中，放大他們心中的仇恨，看著亡魂們互相傾軋，被壓迫的想盡一切辦法成為新的強權(quán)，而成為強權(quán)的又竭盡全力保持自己的地位。曾經(jīng)闊氣的要復(fù)古，正在闊氣的要保持現(xiàn)狀，未曾闊氣的要革新。①
??使盡一切手段，不管惡與不惡；用盡一切謀劃，無論后果如何。
??于是，宮殿之內(nèi)，金碧輝煌；宮殿之外，尸橫遍野。河流被鮮血染紅，隨戰(zhàn)亂而來的是饑荒、瘟疫、天災(zāi)、人禍。
??恰似一片人間煉獄。
??窮奇用自己的力量遮蓋住了這片城池的存在，無人發(fā)覺。當哪吒前往討伐時，人間已過去了近百年。
??這片城池的慘狀，比起石磯用累累白骨堆砌出的山，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窮奇被收押，無魂無魄的哪吒卻不知如何喚醒沉淪其中的魂靈。還是去了一趟乾元山，請來自己的師父太乙真人，方才讓亡魂回歸清醒。
??他們也如同陳塘關(guān)居民那般，化作光點，匯成河流，只是這條河中充斥著悲鳴，日夜不息，哀哭聲響徹天地。
??
??待哪吒回到陳塘關(guān)，那里卻是亂糟糟的一片，似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天劫。
??總兵府的空地上留下一個大洞，周圍充斥著燒焦的氣味，房屋盡數(shù)倒塌，地面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沒有血，也沒有尸體或殘肢斷臂，應(yīng)當無人傷亡，但城中也沒有居民身影。
??哪吒抬起手感受周圍氣息的流動，混天綾獵獵作響，指向九灣河口。
??有人在那里等他。
??
??哪吒踩著風(fēng)火輪過去，遠遠就看見一個白袍人佇立在那里。
??哪吒不認識這號人，只覺得他身上的氣息很熟悉，像李靖的腰帶。
??回憶片刻后方才想起那是自己的第一場殺戒，似乎是東海是龍?zhí)印?/p>
??哪吒拿出火尖槍，進入備戰(zhàn)姿態(tài)。
??敖丙見狀，卻放下雙錘，舉起手，輕輕開口道：
??“哪吒，我們談?wù)劙??！?/p>
??哪吒倒也不是什么蠻橫的主，于是隨便找了個石頭坐下，敖丙也找了塊石頭，和他平著。
??“你想說什么？”哪吒的手向后撐著，看向天邊的太陽。
??雖然姿態(tài)隨意，可三壇海會大神的氣勢卻作不了假，倒顯得端端正正坐著的敖丙小家子氣了。
??“當初在九灣河，你我皆知是天命所為，李靖將靈珠轉(zhuǎn)移到我身上，因著靈珠的特性，我也想清楚了一些事。
??是我和李艮傷人在先，這才有了一命抵一命之事。”
??說話的同時，敖丙看著哪吒的臉，哪吒的發(fā)絲被海風(fēng)吹著，看上去有些愜意，敖丙也跟著放松了下來。他不確定哪吒有沒有在聽，于是停頓了片刻。
??哪吒閉上眼，感受著清風(fēng)的吹過臉頰，他“嗯”了一聲，示意敖丙繼續(xù)。
??“來到此方天地，不是我的意愿?！卑奖诸D了片刻，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哪吒，你可知曉周氣數(shù)將盡時，出了個“箭射周天子”的鄭莊公？”
??哪吒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成神之后，我在人間廟宇眾多，如何不知？”他看著混天綾在海風(fēng)中獵獵作響，“鄭莊公箭射周天子，當箭指向天子時，結(jié)果如何已經(jīng)不重要了。”
??祝聃用一支箭，打碎了周天子的權(quán)威。各諸侯國自此知曉天子威嚴并非不可侵犯。
??哪吒眼眸低垂。
??“你可是想用此事為龍族開脫？”
??敖丙嘆了一口氣，“你將我扒皮抽筋，又前往天庭在半路將我父王打了個措手不及，或許你認為剔骨割肉已一命換一命，但有些事不是這么算的?！?/p>
??哪吒的故事在民間流傳，龍族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五百年后出世的齊天大圣也好，千年后的八仙也罷，任誰來都能踩一腳。
??哪怕是百姓，也不曾有分毫尊重。
??若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便好好供奉著龍王的神像；若遇天災(zāi)，便將神像移出壇位，或暴曬，或洪水沖刷，而這一切追根溯源，便離不了《哪吒鬧?！?/p>
??“父王與李靖合作，不過也是想斷絕根源，免了后邊的糟心事?！?/p>
??哪吒眼里是敖丙看不懂的情緒。
??“敖丙，你想錯了，你自始至終都不曾明白我為何殺你。
??你說是天命所歸，但天命也不過是因果相報。世人皆道我頑劣不堪，殺了石磯。卻不曾想石磯作惡多端，以白骨為山，以骷髏為洞。
??我只是射出了那只箭而已?！?/p>
??哪怕沒有那支箭，哪怕沒有哪吒，也會有人取走她的姓命。
??該死去的死去，該活著的活著，該成神的成神，該墮魔的墮魔。
??此前一次次積累起來的善行或惡行，最終化作了善報或惡報。
??這才是天命。
??“敖丙，你和夜叉作惡多端，我不過是恰好充當了行刑人?！?/p>
??哪吒起身，走到海邊，看向一望無際的大海。
??“你說你苦，說龍族苦，又可曾見過那些因龍族而死的孤苦亡魂？
??哪吒的眼眸映著大海，卻不是肉眼看見天高海闊，碧水清波。
??黑色的海水不斷沖刷著岸邊，一下又一下。
??海水將亡魂帶到岸邊，他們用手抓著地，拼盡全力想要離開大海，卻又在海水退潮的時候被帶回去。
??水中盡是亡靈的哭喊，撕心裂肺。
??他的眼睛能看見世間善惡因果，如此景象自他出生便伴隨左右，已有千年。
??“世人認為女媧娘娘將我投入凡間，是因著紂王的那首淫詩褻瀆神明。
??殊不知我是靈珠子轉(zhuǎn)世，跟隨女媧娘娘不知多少歲月，生下來便天然向著百姓。
??神靈與修道之人有仙法，妖怪有妖術(shù)，帝王將相有軍隊武器，只有百姓，什么都沒有。
??女媧娘娘將我投入世間，不過是為百姓討一個公道，讓他們有活下去的機會，有做人的可能。
??敖丙，我將你扒皮抽筋不只是那天命使然。
??更是百姓哭訴無門?！?/p>
??
??“師父，我做錯了嗎？”那夜大雨過后，哪吒便沒了形體，直往乾元山而去，這是師徒倆見面的第一句話。
??七歲的孩子沒有那么多彎彎繞繞，眼里只有是非對錯。
??“乖徒兒，這不怪你?！碧艺嫒溯p輕順著哪吒的頭發(fā)，哪吒是魂體，但太乙真人也是得道成仙，此時的哪吒除了看起來蔫蔫的，惹得他心疼，倒也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可是此前李靖說了什么？”
??哪吒跪坐在太乙身邊，心不在焉地撥弄著頭發(fā)，“他說龍族乃司雨正神，不該打殺，我這樣做只會為陳塘關(guān)帶去災(zāi)禍?！?/p>
??太乙真人眉頭輕皺，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滿。他知曉若是不加以開導(dǎo)，此事以后恐成哪吒心障，讓乖徒兒徹夜難眠。
??于是太乙抓住哪吒的肩膀，讓他坐直，一臉嚴肅認真。
??“哪吒，我且問你，你可知龍族欺壓百姓？”
??哪吒點頭，此事他當然再清楚不過。
??且不論龍王不斷在祭祀上加價，卻不行司雨之職，致使天下大旱；光夜叉和龍?zhí)硬环智嗉t皂白，上岸便直奔著取人姓命而去，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哪吒，你認為夜叉和那龍?zhí)釉摬辉摯?，該不該殺？?/p>
??哪吒握起拳頭，恨恨地說，“自然是該的，我不殺他們，他們還會去禍害別人。”旋即聲音又低下來，“可爹說我下手太狠了，有些民眾也這樣說?！?/p>
??太乙長長嘆了一口氣。
??“乖徒兒誒，為師送你一句話，你可要記清楚了。
??【害人之魔鬼，不容不殺。須知殺鬼殺魔，不殺不慈也】②?！?/p>
??
??“【害人之魔鬼，不容不殺。須知殺鬼殺魔，不殺不慈也】。
??敖丙，捫心自問，若是當日我放過你和夜叉，你們可會放過百姓？
??若是百姓前往總兵府哭訴，李靖是否會為他們申冤？
??李靖與敖光沆瀣一氣，官官相護，更遑論敖光可前往天庭訴苦，混淆黑白，顛倒是非了?！?/p>
??哪吒閉上眼睛。
??“百姓斗不了官，斗不了妖怪，斗不了龍族，斗不了皇帝。
??所以他們只能向老天爺哭訴，向廟里的神仙哭訴。
??女媧娘娘聽見他們的哭聲，將靈珠子投入凡塵，于是哪吒出生了。
??敖丙，我殺你不只是因為我們之間起了沖突，更是因為百姓日日泣血。
??你明白了嗎？”
??
??
①：出自魯迅先生的《而已集?小雜感》
②：出自《中壇元帥真經(jīng)》
補充一下，作者沒有抬海龍，只是想表達一下《哪吒鬧?！愤@個故事將反抗刻進了中國人的DNA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