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新化：梅山傳奇

三十三年的秋老虎，把梅山的石頭曬得發(fā)燙，資江的水卻涼得刺骨。

吳偉東帶著鄉(xiāng)親們走了兩天，布鞋磨破了底，腳底板全是水泡。

那個被救的婦人叫周桂蘭，扶著她爹周老漢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回頭喊：“大家慢點(diǎn)，前面有陡坡！”

小石頭扛著土銃，警惕地盯著四周：“吳大哥，這幾天鬼子查得緊，得抓緊到墨溪村?！?/p>

吳偉東嗯了一聲，剛爬上一道山梁，就看見遠(yuǎn)處林子里有動靜，趕緊擺手：“快躲起來！”

眾人慌忙鉆進(jìn)旁邊的油茶林，枝葉密密麻麻，正好遮住身形。

腳步聲越來越近，是三個穿灰布軍裝的人，背著步槍，褲腿卷到膝蓋，滿是泥點(diǎn)。

“是國民黨的散兵？”周桂蘭小聲問，眼里滿是警惕——去年有散兵搶過她家的糧。

吳偉東按住她的手，慢慢探出頭看，只見領(lǐng)頭的人對著天罵：“這破地方，找個村子都難，弟兄們快餓死了！”

那人轉(zhuǎn)身時，吳偉東看清了他的臉——左眉上有道疤，是之前在白溪鎮(zhèn)見過的劉三，聽說他原是國民黨的排長，部隊(duì)打散后就帶著人在山里轉(zhuǎn)。

吳偉東松了口氣，從林子里走出來：“劉排長，別來無恙？”

劉三愣了一下，看清是他，把槍放了下來：“是你？吳偉東！你帶著這么多人干啥？”

“救的鄉(xiāng)親，要去墨溪村找游擊隊(duì)?！眳莻|走過去，“你們呢？就三個人？”

劉三嘆了口氣，踢了踢腳下的石頭：“部隊(duì)被鬼子沖散了，就剩我們?nèi)齻€，想找個地方落腳，能打鬼子就行?！?/p>

周桂蘭突然插了句：“你們之前不是搶過老百姓的糧嗎？咋現(xiàn)在說要打鬼子？”

劉三的臉一下子紅了，撓了撓頭：“那時候是餓昏了頭，后來看見鬼子殺老百姓，才知道錯了?！?/p>

他身后的小兵也跟著說：“我們現(xiàn)在都不搶了，昨天還幫老鄉(xiāng)趕跑了兩個偷雞的鬼子！”

吳偉東看他們不像說謊，點(diǎn)頭：“要是真愿意打鬼子，就跟我們?nèi)ツ?，游擊?duì)正缺人?！?/p>

劉三眼睛一亮：“真的？只要能打鬼子，讓我們干啥都行！”

眾人重新上路，劉三主動扛過周老漢的包袱：“大爺，我?guī)湍惚常懵c(diǎn)走。”

周老漢笑了笑：“你這娃，知錯能改就好，以后可不能再搶老百姓了?！?/p>

走了大半天，終于看見墨溪村的炊煙，周桂蘭指著遠(yuǎn)處的木屋：“那就是墨溪村！我表哥就住那兒！”

剛到村口，就有兩個拿梭鏢的年輕人攔著：“你們是啥人？干啥的？”

“我是周桂蘭，找吳明遠(yuǎn)叔！”周桂蘭喊著，從懷里掏出個銀鐲子，“這是他去年借我的，讓我來還?！?/p>

年輕人愣了一下，趕緊喊：“明遠(yuǎn)叔！有人找你！”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粗布短褂的老漢跑出來，頭發(fā)白了大半，卻腰板挺直——正是吳偉東的爹吳明遠(yuǎn)。

“爹！”吳偉東喊了一聲，眼圈一下子紅了，快步跑過去。

吳明遠(yuǎn)也認(rèn)出了他，一把抱?。骸皷|伢子！你可算回來了！我還以為……”話沒說完就哽咽了。

周老漢走過來，拍了拍吳明遠(yuǎn)的肩膀：“明遠(yuǎn)，你娃有出息，救了我們一群人?！?/p>

吳明遠(yuǎn)擦了擦眼淚，拉著吳偉東往村里走：“快進(jìn)屋，我給你留了紅薯干，還有你娘生前織的布，我一直給你留著。”

進(jìn)了屋，吳明遠(yuǎn)端出一碗熱水，又拿出紅薯干：“東伢子，你這幾年在外面受苦了吧？我聽老周說你在長沙打鬼子，擔(dān)心得睡不著?！?/p>

“爹，我沒事，就是想你?！眳莻|咬了口紅薯干，還是小時候的味道，“對了，游擊隊(duì)的老周隊(duì)長呢？”

“去圳上鎮(zhèn)了，那邊鬼子運(yùn)了一批藥品過來，想截下來——我們的人好多都受傷了，缺藥缺得厲害。”吳明遠(yuǎn)嘆了口氣。

劉三突然說：“圳上鎮(zhèn)的鬼子據(jù)點(diǎn)我熟！之前我們在那兒駐過防，有個后門能進(jìn)去！”

吳偉東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們可以去截藥品！劉排長，你能帶路嗎？”

劉三拍著胸脯：“沒問題！不過得找?guī)讉€機(jī)靈的，鬼子看守藥品的人不少?！?/p>

周桂蘭站起來：“我去！我會包扎，要是有人受傷，我能幫忙！”

周老漢也跟著說：“我也去！我熟悉圳上鎮(zhèn)的小路，能繞開鬼子的卡子?！?/p>

小石頭扛著土銃：“還有我！我槍法準(zhǔn)，能幫著打掩護(hù)！”

吳明遠(yuǎn)想了想，從床底下拖出個木箱，里面是十幾把大刀，還有兩把獵槍：“這些是鄉(xiāng)親們湊的家伙，你們帶上，我在村里組織人接應(yīng)。”

當(dāng)天晚上，吳偉東帶著劉三、周桂蘭、周老漢和小石頭，趁著夜色往圳上鎮(zhèn)趕。

路上，劉三跟他們講據(jù)點(diǎn)的情況：“藥品應(yīng)該在據(jù)點(diǎn)的西廂房，看守的鬼子有五個，還有個伙夫叫王二，是新化人，說不定能策反?！?/p>

到了圳上鎮(zhèn)外圍，周老漢帶著他們繞到后門，果然有個小門鎖著，上面銹跡斑斑。

劉三掏出根鐵絲，幾下就把鎖撬開了：“小聲點(diǎn)，里面有巡邏的鬼子，一刻鐘換一次崗?！?/p>

幾人悄悄溜進(jìn)去，西廂房的燈還亮著，能聽見鬼子說話的聲音。

“我去引開巡邏的，你們趁機(jī)進(jìn)去拿藥?！毙∈^說，摸出幾個鞭炮——是之前從鬼子那兒繳獲的。

他跑到遠(yuǎn)處，點(diǎn)燃鞭炮，“噼里啪啦”的聲音立刻響起來，巡邏的鬼子果然被吸引了過去。

“快！”吳偉東推開門，里面果然堆著不少藥箱，五個鬼子正圍著桌子喝酒。

“誰？”一個鬼子反應(yīng)過來，伸手去摸槍。

劉三搶先一步，一腳把槍踢飛，拳頭砸在鬼子臉上：“爺爺們是來拿藥的！”

周桂蘭拿起旁邊的板凳，朝著一個鬼子的后背砸過去：“讓你們欺負(fù)老百姓！”

吳偉東和周老漢也沖上去，大刀砍在鬼子的胳膊上，血一下子噴了出來。

沒一會兒，五個鬼子就被解決了，周桂蘭趕緊打開藥箱：“是消炎藥！還有繃帶！都是我們需要的！”

正往外搬藥，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是王二提著燈走過來：“你們是啥人？咋在這兒？”

劉三趕緊說：“王師傅，我們是抗日的，拿這些藥救傷員，你要是愿意，跟我們走！”

王二愣了一下，突然跪下來：“我早就想走了！鬼子天天打我，還搶我的糧，你們帶我走吧！”

吳偉東扶起他：“快跟我們走，巡邏的鬼子快回來了！”

幾人扛著藥箱，跟著王二從后門溜出去，剛到鎮(zhèn)外，就看見吳明遠(yuǎn)帶著鄉(xiāng)親們來接應(yīng)。

“東伢子，拿到藥了？”吳明遠(yuǎn)迎上來，看見藥箱，激動得直拍手。

“拿到了！多虧了劉排長和王師傅！”吳偉東笑著說，把藥箱遞給鄉(xiāng)親們。

王二看著鄉(xiāng)親們，眼里滿是希望：“以后我也跟你們一起打鬼子，再也不伺候那些畜生了！”

劉三也跟著說：“我們?nèi)齻€弟兄也留下，跟你們一起守梅山，直到把鬼子趕出去！”

眾人往墨溪村走，月光灑在小路上，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吳明遠(yuǎn)走在最前面，哼起了梅山的山歌，調(diào)子有點(diǎn)悲，卻透著一股韌勁兒。

吳偉東跟在后面，看著身邊的人——父親、劉三、周桂蘭、王二……還有遠(yuǎn)處墨溪村的燈火，心里滿是踏實(shí)。

他知道，鬼子還沒被趕跑，仗還得接著打，但只要大家齊心，就沒有跨不過的坎。

就像這梅山的山，再陡也能爬上去；就像這資江的水，再急也能渡過去。

他抬頭望向天空，星星很亮，像無數(shù)雙眼睛，看著他們——看著這些為了家鄉(xiāng)、為了國家，拼盡全力的梅山兒女。

“爹，等打完鬼子，我們就在墨溪村蓋個新房子，種上油茶，好不好？”吳偉東輕聲問。

吳明遠(yuǎn)回頭笑了，眼里滿是光：“好！還要給你娶個媳婦，讓你娘在地下也放心。”

吳偉東也笑了，他想起秀秀，想起念國，心里盼著能早點(diǎn)見到他們，盼著勝利的那一天早點(diǎ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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