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三十四年臘月的墨溪村，頭場霜落下來，把油茶林的葉子染得半白。
吳偉東正給新房的門框上漆，劉三扛著最后一根椽子走過來：“東伢子，這房總算蓋好了，夠氣派！”
“多虧你幫著搭架子，不然還得拖半個月?！眳莻|放下漆刷，摸了摸門框——木料是后山砍的，結(jié)實得很。
屋里傳來動靜，是秀秀和周桂蘭在收拾，念國拿著個小木勺，在地上劃剛學的字。
“東伢子，你看這窗花貼哪兒好？”秀秀舉著紅紙剪的喜字，眼里滿是笑。
吳明遠從外面進來，手里攥著張紅紙：“貼堂屋正中間！我請鎮(zhèn)上的先生寫了喜帖，明天就給鄉(xiāng)親們送?！?/p>
“爹，不用這么急吧？”秀秀臉一下子紅了，趕緊轉(zhuǎn)過身去整理布包。
劉三在旁邊笑：“秀秀妹子這是害羞了？東伢子盼這一天盼了好幾年，可不能再拖了！”
周桂蘭也跟著起哄：“就是！我都給念國做了小花襖，到時候讓他當花童，多喜慶！”
念國聽見“花童”兩個字，跑過來抱住秀秀的腿：“我要穿花襖！還要給叔和秀秀姐送糖！”
大家都笑起來，屋里的熱氣把霜氣都驅(qū)散了，暖烘烘的。
第二天一早，吳偉東和吳明遠分頭送喜帖，村里的鄉(xiāng)親們都高興得很。
老楊接過喜帖，趕緊往油茶坊跑：“我得把最好的茶油裝兩罐，當賀禮！”
周老漢摸著胡子：“我給娃們編幾個竹燈籠，婚禮上掛著，亮堂！”
送完喜帖往回走，路過村口，看見個挑著擔子的外鄉(xiāng)人，正跟哨探打聽事。
“老鄉(xiāng)，墨溪村是不是在這兒？我是做木工的，想找活干。”外鄉(xiāng)人嗓門洪亮，擔子上掛著鋸子和刨子。
吳偉東走過去：“我是墨溪村的吳偉東，你找活干？我們剛蓋好房，正缺人做家具?！?/p>
外鄉(xiāng)人眼睛一亮，趕緊放下?lián)樱骸拔医型跄竟?，在安化做了十幾年木工，桌椅柜子都能做！?/p>
“那太好了！”吳偉東拉著他往村里走，“我們正準備辦婚禮，缺張新床和衣柜，你能做不？”
王木工拍著胸脯：“放心！保證做得結(jié)實又好看，三天就能完工！”
回到家，吳明遠看著王木工拿出的樣式圖，連連點頭：“這床的樣式好，以后東伢子和秀秀用著舒服?！?/p>
秀秀紅著臉，給王木工倒了碗熱水：“麻煩您多費心，不用太花哨，結(jié)實就行?！?/p>
接下來三天，王木工就在院里做家具，村里的后生們都來圍觀，時不時搭把手。
“王師傅，你這刨子用得真溜，教我們兩手唄？”狗蛋湊過去，眼睛盯著刨子。
王木工笑著教他：“手腕要穩(wěn)，力道要勻，慢慢來，別著急?！?/p>
吳偉東也跟著學，刨出來的木花雖然不如王木工的細，卻也像模像樣。
“東伢子學得快，以后自家修修補補，不用再請人了?！蓖跄竟た滟澋馈?/p>
三天后，新床和衣柜做好了，漆得發(fā)亮，還雕了簡單的花紋——是王木工特意加的，沒多要錢。
“這手藝真叫好！”吳明遠摸著衣柜，“以后你要是沒活干，就來墨溪村，我們都找你做家具?！?/p>
王木工笑著點頭：“一定來！你們村人實在，我樂意跟你們打交道?！?/p>
婚禮定在臘月二十八，這天一早，村里就熱鬧起來。
婦女們幫著秀秀梳妝，周桂蘭給她戴鳳冠——是用染紅的紙做的，卻也像模像樣。
“秀秀姐，你今天真好看！”周桂蘭幫她理了理衣角，眼里滿是羨慕。
秀秀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更紅了：“都是你們幫襯得好，不然哪有這么熱鬧?！?/p>
念國穿著小花襖，手里捧著個糖盤，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什么時候能送糖呀？我都等不及了！”
外面?zhèn)鱽泶祮顓鹊穆曇?，是?zhèn)上請來的嗩吶班子，劉三帶著幾個后生，正往院里抬彩禮——有老楊的茶油，周老漢的竹燈籠，還有鄉(xiāng)親們湊的布料。
“東伢子，快接新娘子啦！”劉三在門外喊，聲音里滿是喜慶。
吳偉東穿著新做的粗布褂子，走進屋，看見秀秀，一下子愣了神——他從沒見過秀秀這么好看。
“傻站著干啥？快接秀秀姐走呀！”周桂蘭推了他一把。
吳偉東趕緊走過去，握住秀秀的手，秀秀的手暖暖的，微微在抖。
兩人剛走出屋，院里的鞭炮就響起來，鄉(xiāng)親們都歡呼著，娃們跟在后面跑，撒著碎紅紙。
拜堂在堂屋舉行，老周隊長特意從縣里趕來，當證婚人。
“一拜天地！”老周喊著，吳偉東和秀秀對著門外拜了拜。
“二拜高堂！”吳明遠坐在椅子上，看著兒子兒媳，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夫妻對拜！”兩人相對而拜，臉上都帶著笑，眼里滿是光。
拜完堂，院里擺了十幾桌酒席，有雞肉、魚肉，還有王木工特意做的木托盤，裝著油餅和紅薯干。
鄉(xiāng)親們都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聊，嗩吶班子吹著歡快的曲子，整個墨溪村都沉浸在喜慶里。
老周端著酒碗，走到吳偉東身邊：“東伢子，恭喜你！以后好好過日子，墨溪村還要靠你們年輕人呢！”
“謝謝周隊長！我們會好好過日子，也會把村里的事辦好?！眳莻|端起酒碗，跟老周碰了碰。
秀秀抱著念國，跟婦女們聊天，周桂蘭說：“秀秀姐，等開春了，咱們把識字班再辦大些，讓鄰村的娃也來學?！?/p>
“好??！”秀秀點頭，“我還想跟你學編竹籃，以后能編些好看的，拿到集市上賣。”
王木工也湊過來，笑著說：“我開春還來，給你們做個搖籃，等你們有了自己的娃，正好用?！?/p>
秀秀的臉一下子紅了，吳偉東趕緊解圍：“謝謝王師傅，到時候一定請你喝酒?！?/p>
酒席一直鬧到傍晚，鄉(xiāng)親們才陸續(xù)散去，院里還留著喜慶的紅紙和鞭炮屑。
吳明遠看著收拾碗筷的兒子兒媳，笑著說：“今天累壞了吧？快歇會兒，我來收拾?！?/p>
“爹，我們自己來就行，您坐著歇會兒。”秀秀搶過吳明遠手里的碗，往廚房走。
念國已經(jīng)睡著了，吳偉東把他抱到床上，蓋好被子，然后走到秀秀身邊，幫她洗碗。
“今天真熱鬧，我這輩子都沒這么高興過?！毙阈阈÷曊f，眼里滿是幸福。
“以后會更高興的?！眳莻|握住她的手，“開春我們種些玉米和紅薯，再把油茶林打理好，等日子再好些，我們就生個娃，跟念國作伴。”
秀秀點點頭，靠在他肩膀上，窗外的月光照進來，把新房映得亮亮的。
吳偉東看著身邊的秀秀，想著睡著的念國，還有隔壁屋的父親，心里滿是踏實。
他想起抗戰(zhàn)時的艱難，想起那些犧牲的同志，心里默念：“你們看，我有家了，有愛人了，墨溪村也好好的，你們的心血沒白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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