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七月的長沙，湘江邊的風還帶著暑氣，程潛府邸的書房里卻氣氛凝重。
吳偉東剛換下沾著硝煙的短褂，程潛就握著他的手：“新化還在張鎮(zhèn)武手里，得有人去接?！?/p>
伍光宗從屏風后走出來，一身灰布中山裝，眉眼間透著沉穩(wěn)：“我去。程長官已任命我為新化縣長，你當我副官，如何？”
吳偉東心里一緊——新化是家，可張鎮(zhèn)武是國民黨保安團團長，出了名的狠辣。
“吳副官放心，”伍光宗看出他的顧慮，“我們明著赴任，暗地策反，等時機成熟就起義?！?/p>
程潛遞過個牛皮紙袋：“這里有新化兵力布防圖，還有張鎮(zhèn)武的親信名單，你們收好?！?/p>
出發(fā)前一晚，秀秀抱著念安來送他，念安已經(jīng)四歲，會喊“爹”了，卻怯生生躲在秀秀身后。
“東伢子，到了家別硬拼，我和念安等你?！毙阈惆鸭t星帕子縫在他襯里，“想我們了就摸一摸。”
吳偉東把念安抱起來，在他臉上親了親：“爹很快就回來，給你帶新糖。”
七月十二日清晨，吳偉東化名“吳副官”，跟著伍光宗坐卡車往新化走。剛出長沙，就被一隊國民黨兵攔住。
“停車！干什么的？”領頭的士兵端著槍，腰上別著刺刀。
吳偉東跳下車，掏出縣長任命狀：“這是新化伍縣長，赴任途中，耽誤了你們擔待得起？”
士兵接過任命狀，翻來覆去看：“張團長有令，所有赴新化的官員都要盤查?！?/p>
伍光宗走過來，語氣沉了沉：“我是程長官親自任命的，你要攔？”
士兵猶豫了，身后一個瘦高個走出來，是張鎮(zhèn)武的副官李彪：“伍縣長別見怪，按規(guī)矩來，搜搜車。”
吳偉東心里捏緊了——布防圖藏在卡車底板的暗格里，要是搜到就完了。
他故意撞了李彪一下，手里的茶缸“哐當”掉在地上：“對不住李副官，手滑了?！?/p>
趁李彪彎腰撿茶缸，吳偉東給司機使了個眼色，司機猛踩油門，卡車往前沖了半米。
“哎！還沒搜完！”李彪急了，伸手要攔。
伍光宗攔住他：“再攔，我就給程長官發(fā)電報，說你阻撓公務！”
李彪沒敢再攔，看著卡車走遠，狠狠啐了一口：“等著瞧，到了新化有你們好受的！”
卡車里，伍光宗擦了擦汗：“吳副官，你反應夠快，不然今天就栽了?！?/p>
“伍縣長，張鎮(zhèn)武的人這么盯著，以后得更小心?！眳莻|掀開底板，確認布防圖還在，“到了新化，我們得先穩(wěn)住他?！?/p>
走了兩天，終于到新化縣城。城門樓上掛著“歡迎伍縣長”的橫幅，張鎮(zhèn)武帶著一群人在下面等著，臉上堆著笑，眼里卻沒溫度。
“伍縣長一路辛苦！”張鎮(zhèn)武伸手要握，手指上的金戒指閃著光，“我已備了宴席，為您接風。”
伍光宗握住他的手：“有勞張團長，以后新化的防務，還要靠您多費心?！?/p>
宴席設在縣政府的宴會廳，桌上擺著雞鴨魚肉，張鎮(zhèn)武的手下們輪番敬酒，眼神卻一直盯著吳偉東。
“這位是吳副官吧？看著面生，以前在哪高就？”張鎮(zhèn)武端著酒杯，似笑非笑。
吳偉東剛要開口，伍光宗搶話：“吳副官是我在長沙的老部下，踏實能干，我特意帶來幫襯?！?/p>
張鎮(zhèn)武沒再追問，卻給李彪使了個眼色，李彪悄悄退了出去——吳偉東知道，他們肯定去查自己的底細了。
宴席散后，吳偉東跟著伍光宗回辦公室，剛進門就看見桌上放著個信封，是李彪送來的。
“伍縣長，吳副官的底細我查了，長沙來的，以前在茶鋪當伙計，后來投了伍縣長。”李彪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吳偉東松了口氣——老周早給他做了假身份，就怕張鎮(zhèn)武查。
等李彪走了，伍光宗關上門：“張鎮(zhèn)武沒那么好糊弄，我們得盡快聯(lián)絡地下黨，確定起義時間?！?/p>
“我知道個聯(lián)絡點，在吉慶鎮(zhèn)的‘老楊茶坊’，老楊是自己人?！眳莻|壓低聲音，“明天我以查民情為由，去吉慶鎮(zhèn)?！?/p>
第二天一早，吳偉東帶著兩個衛(wèi)兵往吉慶鎮(zhèn)走。路過墨溪村時，他看見秀秀在地里種紅薯，念安在旁邊玩泥巴，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卻只能裝作沒看見。
到了老楊茶坊，老楊正在炒茶，看見他，手頓了一下：“客官要什么茶？”
“要雨前的君山銀針，解膩?！眳莻|說出暗號，這是老周約定的接頭語。
老楊把他領進后堂，關上門：“東伢子！你可回來了！老周早說你要回來策反！”
“老楊，張鎮(zhèn)武現(xiàn)在有多少兵力？”吳偉東掏出布防圖，“我們得知道他的軟肋?！?/p>
“他有三個營，一個守城門，一個守軍火庫，還有一個在城外的碉堡?！崩蠗钪钢鴪D上的紅點，“軍火庫的守衛(wèi)是我遠房侄子，叫楊二，能策反?！?/p>
兩人正說著，外面?zhèn)鱽砟_步聲，是李彪的人：“吳副官，張團長讓你回縣城，有緊急公務?！?/p>
吳偉東趕緊把布防圖藏在茶磚里：“告訴張團長，我馬上回?！?/p>
回到縣城，張鎮(zhèn)武正在辦公室發(fā)脾氣，桌上扔著份電報：“南京讓我調(diào)一個營去衡陽，你說怎么辦？”
伍光宗走過來：“張團長，現(xiàn)在新化兵力緊張，調(diào)走一個營，要是有共軍來，怎么守？”
張鎮(zhèn)武盯著他：“伍縣長是怕了？還是不想讓我調(diào)兵？”
吳偉東趕緊打圓場：“張團長，伍縣長是為新化好。不如先緩兩天，看看情況再說？”
張鎮(zhèn)武想了想，點頭：“行，就緩兩天。吳副官，你去軍火庫看看，別出什么岔子?！?/p>
吳偉東心里一喜——這正好能去見楊二。到了軍火庫，楊二正在清點彈藥，看見他，趕緊迎上來：“吳副官，您怎么來了？”
“張團長讓我來看看。”吳偉東湊近他，小聲說，“老楊讓我給你帶句話，‘油茶該榨油了’?！?/p>
楊二眼睛一亮：“是自己人！吳副官，有什么吩咐？”
“起義時，你打開軍火庫的門，接應游擊隊進來。”吳偉東掏出個小紙條，“這是起義時間，七月二十五日凌晨三點，以城隍廟的鐘聲為號?！?/p>
楊二接過紙條，藏在鞋底：“放心！我一定辦到！”
回到縣政府，吳偉東把情況告訴伍光宗，伍光宗卻皺了眉：“張鎮(zhèn)武剛才收到電報，南京要派專員來新化，七月二十四日到，要是專員來了，起義就難了?！?/p>
“那得提前起義！”吳偉東急了，“明天就聯(lián)絡老楊，把時間改成七月二十三日凌晨三點！”
當晚，吳偉東假裝去城隍廟上香，把改時間的紙條藏在佛像肚子里——這是和老楊約定的秘密藏點。剛要走，就看見李彪帶著人過來：“吳副官，這么晚了還來上香？”
“最近總做噩夢，來求個平安?！眳莻|假裝擦香灰，“李副官也信這個？”
李彪沒說話，讓人搜了搜佛像，沒發(fā)現(xiàn)什么，才走了。吳偉東剛松口氣，就看見一個掃地的老漢沖他使眼色——是劉三！
劉三湊過來，小聲說：“東伢子，張鎮(zhèn)武的人在城外加了崗，游擊隊不好進來，得想辦法把崗哨撤了?！?/p>
“我有辦法?！眳莻|掏出個令牌，“明天你拿著這個，去城外崗哨，就說張團長讓撤崗，換防。”
劉三接過令牌，激動得直點頭：“好！我這就去告訴老楊！”
七月二十二日晚，縣政府里一片寂靜。伍光宗的警衛(wèi)員小李突然敲門進來，臉色發(fā)白：“伍縣長，張鎮(zhèn)武知道起義的事了，要帶部隊來抓你們！”
“你怎么知道？”吳偉東掏出槍，警惕地盯著門。
“我聽見張鎮(zhèn)武和李彪說話，說要在凌晨一點動手。”小李攥著拳頭，“我不想打內(nèi)戰(zhàn)，我想跟著你們起義！”
伍光宗點頭：“好！小李，你現(xiàn)在去軍火庫找楊二，讓他提前打開門，我們提前半小時起義！”
小李剛走，外面就傳來槍聲——張鎮(zhèn)武的人已經(jīng)來了！
“吳副官，你從后門走，去城隍廟敲鐘，我來擋住他們！”伍光宗舉著槍，躲在門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吳偉東拉著他，“我們?nèi)ボ娀饚欤蜅疃R合！”
兩人剛沖出后門，就看見李彪帶著人追過來：“別跑！抓住伍光宗和吳副官！”
子彈擦著耳邊飛過，吳偉東拉著伍光宗往軍火庫跑，路上遇見趕來的老楊和劉三，還有十幾個游擊隊員。
“東伢子！你們沒事吧？”老楊舉著槍，朝追兵開槍，“楊二已經(jīng)打開軍火庫了，快進去！”
進了軍火庫，楊二正給游擊隊員分發(fā)彈藥：“吳副官，城外的崗哨已經(jīng)撤了，游擊隊大部隊馬上到！”
吳偉東爬上軍火庫的屋頂，敲響了旁邊的銅鐘——“當！當！當！”鐘聲在夜里傳得很遠，這是起義的信號！
城里的守軍聽見鐘聲，有的倒戈，有的投降，張鎮(zhèn)武的人很快就亂了陣腳。李彪想跑，被劉三一鋤頭砸在腿上：“你還想跑？”
張鎮(zhèn)武躲在縣政府里，負隅頑抗，吳偉東帶著游擊隊員沖進去，舉著槍：“張鎮(zhèn)武，投降吧！你已經(jīng)被包圍了！”
張鎮(zhèn)武還想開槍，小李從后面一腳把他踹倒：“別負隅頑抗了！新化已經(jīng)解放了！”
七月二十三日清晨，新化縣城的城門樓上，掛起了五星紅旗。鄉(xiāng)親們都涌到街上，歡呼著，笑著，老楊的茶坊里飄著茶香味，周桂蘭帶著孩子們在街頭唱歌。
吳偉東剛走出縣政府，就看見秀秀抱著念安跑過來，念安看見他，張開小手：“爹！爹！”
吳偉東跑過去，把念安抱起來，又摟住秀秀，眼淚掉了下來：“我回來了，以后再也不分開了?！?/p>
伍光宗走過來，笑著說：“吳副官，新化和平了，你也該和家人好好團聚了。”
吳偉東點頭，看著街上的鄉(xiāng)親們，看著飄揚的五星紅旗，心里滿是踏實。他想起李明瑞、奉顯情、陳默、阿?！切奚耐?，他們盼的和平，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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