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小丫鬟李雪琴的聲音打斷了李一桐的思路，她是被李一桐撿回家的，成了李一桐的貼身丫鬟，其實也是一個小玩伴。李一桐私下里把李雪琴當(dāng)成自己妹妹一樣照顧，還把自己的小名送給了她，替她取名雪琴。今年剛20歲的李雪琴從小就只聽大小姐的話，也在大小姐身邊學(xué)習(xí)了很多知識，是李一桐最信任的人也是最好的幫手，她也沒想到小時候的一次善心之舉，讓自己未來多了一個小天才助手！

“桐姐，你一天沒吃東西了。我給你拿了一些愛吃的東西，這樣明天出逃也有體力嘛不是！”

李一桐聽著李雪琴一直改不掉的東北口音，清冷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還是雪琴心疼我！”兩姐妹坐在桌前吃著東西，李雪琴看著眼前的姐姐露出疲憊的神態(tài)，出聲安慰道，“老爺也很心疼您的，特意交代我給您送宵夜！”看到李一桐聽到自己父親后皺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嚇的李雪琴也不敢多說什么了。

“明天的計劃做好了嗎？”

“放心吧桐姐，肯定會讓你出去的！”聽到李雪琴的答復(fù)，才松了口氣，她被關(guān)在這棟樓里太久了，必須要盡快去公司看一下。

1927年秋，法租界外灘碼頭，傍晚六時十五分

黃浦江面漂浮著油漬與碎冰，英國貨輪鳴笛聲刺破雨幕。青石板路縫隙滲出煤灰，混著雨水形成蜿蜒黑河。霓虹燈在雨簾中暈染成血色光斑，乞丐蜷縮在“大世界”歌舞廳海報下，海報邊角卷起，露出阮玲玉半張褪色的臉。

田曦薇身上粗麻布短打被雨水浸成深褐色，腰間皮帶扣銹跡斑斑，別著半截德國扳手。脖頸掛著銅哨，左耳垂缺一角。田曦薇剛卸完第三船生鐵，掌心新磨的血泡在車把上洇出暗紅，疼得她甩了甩手，用脖子上的毛巾捆在了傷口處，可不能影響她接生意。作為整個碼頭最快拉車夫，她儼然成了這群底層小年輕車夫的大姐頭，從她13歲帶著妹妹流落十六鋪碼頭，被車行陳叔收為徒弟。后來車行被收購了，她們跟著陳叔開始了碼頭拉車生活，陳叔離世后把領(lǐng)班的位置留給了田曦薇，那個銅哨就是信物。

剛開始肯定有人不服她是個女生，而且看上去還是一個瘦弱甜妹，只能說都被她的外表迷惑了，一直到那天她拿著扳手一個人打趴下一群不給錢的小混混救了兩個同行后，那些小車夫們才服了她。據(jù)其中一個小弟說田姐那天特別狠，左臂的刀疤濺上了血，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盯得人瘆得慌，看上去像吸血鬼！10年混跡碼頭的底層閱歷讓22歲的田曦薇市井生存經(jīng)驗足夠支撐其“江湖智慧”。工作的時候笑容滿滿，陽光開朗大女孩總能吸引到更多的女性客戶。

李一桐身著月白色蕾絲襯裙，外罩英國進口的白色駝絨大衣，領(lǐng)口別著珍珠母貝胸針。左手緊攥懷表，右手無名指戴著祖?zhèn)黥浯浣渲?。她在李雪琴的幫助下逃出了李公館，至于有什么后果就讓自己父親頭疼去吧。在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安排后發(fā)現(xiàn)了來尋自己的家仆，她的叛逆來的很突然，不想跟他們回家。她扭頭就跑向了魚龍混雜的外灘碼頭。奔跑時路易十五式高跟鞋陷入石縫，鞋跟斷裂的剎那，她又想起昨日父親用煙斗敲打紅木桌：“宋家的聘禮已到，容不得你任性?！滨咱勯g撞上田曦薇的黃包車。

田曦薇瞥見李一桐跌倒時嗤笑：“穿成糯米團子一樣還敢亂跑。這樣的金主可不能放過！”田曦薇眼疾手快扶住她，卻被她冷聲呵斥“無禮”。田曦薇挑眉一笑，脫下粗布外衫罩在她肩頭：“大小姐，雨大，我送你一程？”

李一桐本欲拒絕，卻瞥見遠處追來的家仆，咬牙跳上車。田曦薇拉車飛奔，雨水順著她的脖頸滑落，李一桐握緊車篷邊緣，指尖無意識摩挲那件帶著體溫的粗布衫。田曦薇跑得飛快，仿佛車上根本沒人一樣，她熟悉上海所有的道路，知道怎么甩開后面的追蹤者。鼻間仿佛還能聞到剛剛扶住李一桐手肘時，嗅到她發(fā)間晚香玉頭油的味道，感慨與自己用的桂花皂截然不同。

黃包車內(nèi)的李一桐觀察著四周，車篷補丁用的是《申報》殘頁，李一桐蜷在褪色棉墊上，讀到頭版標(biāo)題《滬上名媛宋美齡大婚》。車輪碾過電車軌道時劇烈顛簸，她為保持平衡抓住田曦薇的腰帶，指腹觸及后腰處硬物——是把藏在布褶里的刀。報上了家中地址后她就沒再開口。

田曦薇在霞飛路口停車，接過銀元時故意撓了撓李一桐掌心：“夠買二十籠南翔小籠包?！崩钜煌┏榛厥掷湫Γ骸败嚪蚨枷衲氵@般輕??？”轉(zhuǎn)身時卻將粗布外衫團進手提包，“明天還來這接我吧！”李一桐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拋棄家中的大別克汽車不坐，非看中了黃包車。可能這種出行方式讓她感覺自己離這個世界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