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聲沉悶而劇烈的爆炸,在廢棄工廠的院落中,發(fā)出了第一聲咆哮。
橘紅色的火球,夾雜著黑色的濃煙與被炸碎的輪胎碎片,沖天而起??駸岬氖ジ桕┤欢?,取而代之的是夾雜著茫然與驚恐的尖叫。
就是現(xiàn)在!
在火光映照下,站在山坡高地上的夏月向著下方那片混亂的人間煉獄沖去
她的目標(biāo)只有一個——祭壇頂端那個瘦弱的身影。
“敵襲!!”
“是她!是那個不潔者!”
混亂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那些早已被邪神意志腐蝕得近乎失去人性的狂信徒率先反應(yīng)過來。他們的眼中沒有對烈焰的畏懼,只有對神之祭品遭受玷污的憤怒與仇恨。
幾個距離祭壇最近的村民咆哮著撲來。
沖在最前的,是村里的屠夫——一個身高體壯、滿臉橫肉的壯漢。他雖然沒有帶那柄慣用的屠刀,但他那雙粗如鐵錘的拳頭,本身就是致命武器。
夏月目視著這堵呼嘯而來的血肉之墻,沒有絲毫猶豫,沒有閃避,反而速度再提,迎著屠夫筆直沖去。
兩人的距離迅速拉近——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兩人即將以最慘烈的方式相撞的前一剎那,夏月的重心猛地向下一沉,從屠夫那龐大的身軀與他準(zhǔn)備擒抱的手臂之間穿過。
與此同時,她右手緊握的匕首猛然出鞘。
沒有多余的動作,沒有炫技的花招,僅僅是極致的精準(zhǔn)與速度——一道冰冷的銀光劃過屠夫毫無防備的咽喉。
血光乍現(xiàn)。
一條猙獰的血線在他脖頸處炸開,血液如高壓噴泉一般噴薄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抹妖艷的血弧。
屠夫的身形踉蹌,龐大的身體在慣性的推動下前沖兩步,隨后僵硬地定在原地。他那狂熱的目光瞬間凝固,轉(zhuǎn)而浮現(xiàn)出一種死前特有的困惑與迷茫。
他下意識地抬手,想捂住咽喉,卻什么也沒能挽回,只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如漏風(fēng)風(fēng)箱般的“嗬嗬”聲。
最后,他重重地?fù)涞乖诘兀劾锏纳癫梢匀庋劭梢姷乃俣洒龅聛怼?/p>
夏月的步伐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回頭。
她踏過鮮血染紅的土地,沖向下一個目標(biāo)。
兩個村民一左一右撲來,妄圖夾擊。
夏月腳尖猛地一點,踏在屠夫的尸體上,借勢騰空,身體一個旋轉(zhuǎn)翻滾避開合圍,手探后腰,拔出那把冰冷的手槍。
落地,轉(zhuǎn)身,舉槍,開火——動作如行云流水,快得仿佛時間都凝滯了片刻。
“砰!”
第一槍,精準(zhǔn)地命中了左邊那個村民的眉心。子彈強(qiáng)大的動能,瞬間掀飛了他半個頭蓋骨,紅的白的,濺了一地。
“砰!”
第二槍,子彈從右邊那個村民張大的、正在咆哮的嘴巴里射了進(jìn)去,從他的后腦勺穿出,帶出一道血箭。
兩具尸體應(yīng)聲而倒,濺落在那燃燒著的祭場上。
夏月收槍,繼續(xù)疾馳。
她身后的火勢,在汽油的助燃下愈演愈烈,工廠里那些易燃的物料,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響,為這場復(fù)仇之舞奏響了最激烈的伴奏。
祭壇之上,那名祭司終于從震驚中驚醒。
他看著那個渾身浴血、腳踏尸山、如修羅般的少女,第一次在眼中閃現(xiàn)出一絲屬于人類的——恐懼。
但他不能退,他深知,若祭品落入敵手,“真神”的怒火,將撕碎他的靈魂。
“攔住她!為了真神!攔住她啊!”,他聲嘶力竭地嘶吼。
與此同時,他突然轉(zhuǎn)身,一把抓住被綁在架子上的徐雪,試圖將她從祭壇帶走,從另一側(cè)逃離。
夏月的眼神冷冽如刃。
她抬起右臂,舉起槍口。
世界在這一瞬間仿佛靜止——
火焰的噼啪、村民的慘叫、血肉與金屬的碰撞……全都遠(yuǎn)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準(zhǔn)星與目標(biāo)。
砰!
清脆的一槍,劃破靜止的空氣。
祭司胸膛中彈,身體一軟,像被抽去了骨架的稻草人般癱倒,從高高的祭壇滑落,重重砸在地上,沒再發(fā)出任何聲音。
夏月沒有去看。
她反手一擊,手肘重重撞在身后偷襲者的肋下,悶哼聲剛響起,她已借勢掙脫。
下一秒,手槍槍口反握,猛地抵住那人下巴
一抹血霧悄然綻放,帶走了又一條生命。
夏月垂下槍口,深吸一口氣,硝煙混雜著血腥的味道灌入鼻腔。她那顆仍在燃燒的心,被這片刻的冷意輕輕撫慰。
下方局勢,終于出現(xiàn)了裂痕。
那些狂信的村民,在火光與尸體面前,第一次感受到了比“神罰”更為直接、無法抗拒的東西——
死亡。
“火!火著起來了!”
“救命啊——我不想死?。 ?/p>
“我的腿!我的腿斷了!”
不知是誰首先發(fā)出了真正“人”的尖叫,那尖叫如瘟疫般在眾人之間迅速蔓延,撕碎了所有偽裝的信仰與理性。
狂熱的表情崩解,取而代之的是驚恐、崩潰與求生的本能。他們不再試圖攔截夏月,也不再看守那所謂的神壇。他們只想逃,逃離這片火焰煉獄。
狂信者的陣列徹底潰散,變成一盤散沙,四散奔逃,宛如被火驅(qū)趕的螞蟻。
夏月抓住這一刻的空隙,沖上祭壇。
鋒利的匕首劃過綁縛的繩索,徐雪癱軟的身體應(yīng)聲而落,被夏月一把抱住。她臉色蒼白如紙,已經(jīng)昏迷過去,但胸膛仍微微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就在此時,那熟悉的、令人作嘔的低語再次在夏月腦海深處響起,宛如來自地獄的低笑。
“多么美麗的憤怒……多么壯觀的毀滅……”
“這比任何祭品,都讓我愉悅,親愛的復(fù)仇者?!?/p>
那聲音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輕蔑,反而多了一絲……欣賞?如同同類之間的惺惺相惜。
仿佛夏月此刻所做的一切,才是祂真正期盼的戲劇。
“來吧,再快一點。你的舞臺就在前方……別讓主角久等了?!?/p>
夏月緊咬舌尖,讓疼痛壓制那污染的呢喃。
她無視那褻瀆的聲音,一把將昏迷的徐雪扛起,轉(zhuǎn)身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異變,在這一刻,驟然降臨。
原本已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在沒有絲毫預(yù)兆的情況下,被徹底吞噬。
不是烏云壓頂,不是日蝕掩光。
而是更為根本的、仿佛扼殺宇宙規(guī)則本身的黑暗,如墨般自天際蔓延,迅速而無情地將整個世界籠罩。
光明被無形的怪物一口吞下,黎明在尚未降臨時,就被強(qiáng)行扼殺。
黑夜,以一種完全違背自然的姿態(tài),再次君臨大地。它沒有理由,沒有解釋,只有冷酷而絕對的統(tǒng)治。
工廠中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像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掐滅,驟然黯淡,熄滅,連“熱”本身也被抹除。
所有正在逃竄的村民,腳步紛紛停下。
他們抬頭,呆滯地望向天幕。
那是一片無底的黑色,沒有星辰,沒有月亮,仿佛整個宇宙都已坍塌,化作一具無光的棺木。
然后,他們看見了。
夏月,也看見了。
黑暗的最深處,一個龐大而詭異的輪廓,緩緩從虛無中浮現(xiàn)。
它既不像生物,也不像機(jī)械,更無法被歸類為“物體”。那是由最純粹的、流動的黑暗構(gòu)成的存在,一團(tuán)永不停息的陰影,擁有一雙巨大無比、宛如蝙蝠翅膀般的翼膜。
每一次扇動,都帶起一股穿越空間與維度的寒風(fēng),讓人靈魂都似乎凍結(jié)。
它沒有面孔——或者說,它的面孔,是一個永遠(yuǎn)旋轉(zhuǎn)的漩渦,由尖嘯、混沌與虛無組成。
當(dāng)那個存在完全現(xiàn)身的那一刻,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火焰的爆裂聲消失了,人類的哀嚎歸于寂靜,連風(fēng)的呼嘯也被時間抹去。
那些剛剛恢復(fù)一絲神智的村民,神情在一瞬間崩壞,他們的恐懼被更極致的情緒吞沒。
狂喜。
崇拜。
他們跪下了——不再是為了逃生,不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神”真的降臨了。他們臉上的癲狂已無法掩飾,嘴里喃喃地呢喃、顫抖地哭泣,像是終于見到夢寐以求的救贖者。
“吾神……”
“真主……降臨……”
那是哭泣,是哽咽,是膜拜,是淪陷。
然而,那個盤踞于天空之上的存在,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他們,在祂的眼中,連灰塵都算不上。
那些膜拜的身影,不過是用過即棄的器皿,是信仰洪流中最廉價的犧牲品。
祂那混沌的漩渦面孔,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向了祭壇的方向。
“嗡——”
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如浪潮般,從高空席卷而下。那是意志的沖擊,是惡意的具現(xiàn),是某種來自宇宙最深處的“注視”。
下一瞬——
那些仍跪在地上的信徒,開始變化。
“呃……啊……好痛……!!”
第一個變異的,是離夏月不遠(yuǎn)的一位村民。
他原本還在虔誠祈禱的身軀,猛然痙攣,像是被無形的鎖鏈折斷了脊柱,瘋狂地扭曲。他的皮膚像蠟一樣融化,滴落出粘稠的鮮血與黑色膿液,露出下方蠕動的血肉。他的骨骼開始扭動,發(fā)出“咔咔”的聲響,那聲音像用鉗子生生折斷人的脊椎。
“神……為什么……救我……啊啊啊——!”
他的聲音急速崩裂,從人的哀鳴轉(zhuǎn)變?yōu)楂F的嘶吼。
這場變異,如瘟疫一般迅速傳播。信徒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在地上抽搐、融化、畸變。
他們的身體有的膨脹爆裂,化為惡臭滾燙的綠色膿液,里面還殘留著蠕動的碎肉。
有的四肢被拉長,扭曲成蜘蛛般的附肢,掙扎著在地上爬行、抓撓,發(fā)出尖銳嘶啞的怪叫。
還有的,則直接崩解成一灘蠕動的黑色血漿,滾滾冒著煙,拖著觸手般的血絲在地面蠕行。
空氣中充斥著灼燒的血肉味,骨髓熔解的腥臭,刺鼻的焦糊味,混合成令人作嘔的末日氣息。
整個工廠院落,已不再是人類世界的一部分,而是被改寫為某種恐怖領(lǐng)域的地獄。
夏月站在祭壇上,目睹著這一切。
她看到那些曾經(jīng)擁有面孔、語言、記憶的人類,一個個化為骯臟惡心的黑色粘液。
在這場神明的“降恩”下,他們連成為祭品的資格都不具備。
他們的信仰、他們的獻(xiàn)身,在真正的神性存在面前,不過是一堆會發(fā)聲的泥土。
渺小。脆弱。毫無價值。
所有的一切,在這股來自宇宙深淵的力量前,都被輕易抹除。
最終,連地上的粘液也消失了。
黑色的血肉、蠕動的殘渣、瘋癲的嘶吼,全都無聲無息地被吞入地面,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一切歸于沉寂。
在清理完這片荒蕪之后,祂終于“滿意”了。
下一刻,那熟悉的、低沉而纏繞著輕佻與愉悅的低語,再次如毒蛇般鉆入她的意識。
“親愛的……我可沒讓你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