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氏宗祠的長明燈在除夕夜猛然爆出燈花,發(fā)出“噼啪”的微響。魏無羨手忙腳亂地用藍湛的抹額綁住酒壇,聽到動靜便挑眉調(diào)侃道:“莫不是阿星又躲在藏書閣抄禁書?”
藍湛神色平靜,將一塊新烤的蓮花酥推到他面前,寒鐵抹額在爐火映照下泛著柔和的光暈。“家規(guī)第三百六十八條?!彼穆曇舻统炼謇洹?/p>
“嗯?”魏無羨咬了一口點心,含糊不清地回應(yīng),嘴角還沾著些許碎屑。
“不可縱容次子胡鬧?!彼{湛話音未落,忽而伸手將人壓在軟榻上,動作輕卻不容抗拒。抹額從額間滑落,輕輕擦過魏無羨的鎖骨,“先抄《禮則篇》十遍。”
窗外雪越下越急,簌簌作響。藍思追抱著小兒子推門進來,只見父母倒在狐裘中笑得前仰后合。藍氏家訓(xùn)第三百六十五條“不可讓心悅之人受委屈”的字跡在燭光中若隱若現(xiàn)。山茶花從魏無羨的衣襟滑落,在雪地上綻開一片血色漣漪。
二十年后的云深不知處,藍星揮舞陳情劍虎虎生風(fēng)。魏無羨靠在廊柱旁看得直樂:“阿星這步法,怎么瞧著像當(dāng)年你偷喝我天子笑時練的?”
藍湛按住他正要鼓掌的手,目光落在已經(jīng)系好的抹額上,“家規(guī)第三百六十九條?!?/p>
“又新增了?”魏無羨瞪大眼,一臉難以置信。
“不可在外人面前揭含光君短處。”藍湛低頭堵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語氣里帶著一絲警告。山風(fēng)卷起梅花吹過劍穗,空氣中彌漫著清香,“尤其是總愛闖禍的夷陵老祖。”
暮春時節(jié),金陵臺傳來急報。魏無羨拆開信箋時,藍星正專心致志地往陳情劍上刻新符咒。一滴血珠滑落,恰好滴在“薛洋余孽重現(xiàn)”幾個字上,魏無羨指尖驟然收緊,眼神一暗。
“我陪你去?!彼{星握緊佩劍,眉宇間透出幾分倔強,活脫脫是年輕時的藍湛模樣。魏無羨笑著揉亂他的頭發(fā),“那你記得給兄長帶更好看的糖人回來?!?/p>
義城廢墟里腥氣撲鼻,腐爛的兇尸正在啃食最后一具修士尸體。藍星的思羨劍劃破腥風(fēng)時,魏無羨卻突然被人從背后偷襲。寒鐵抹額在混亂中崩斷,藍星轉(zhuǎn)身的瞬間,只看見魏無羨被血刃貫穿右肩。
“爹爹!”藍星的聲音幾乎碎裂在血雨中,思羨劍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戾氣,震得整座廢墟轟然坍塌。當(dāng)藍思追帶人趕到時,藍星正跪在廢墟中央,用靈力為魏無羨續(xù)命。鮮血浸透兩人交握的雙手,魏無羨卻笑著扯下了崩斷的抹額,系在藍星的腕間:“阿星,這次換你給爹爹問靈了。”
云深不知處的冰室里,魏無羨的呼吸微弱,如同飄落的雪花般輕柔。藍星握住他的手,將靈力渡入他體內(nèi)。此刻,寒鐵抹額系在魏無羨頸間,隨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上下起伏。
“阿星,”藍思追的聲音從冰室外傳來,“你已三日未進食?!?/p>
“家規(guī)第三百七十條。”藍星嗓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不可放棄救治至親之人?!?/p>
冰室外的山茶花竟在寒冬中陡然綻放,魏無羨的指尖微微動了動。藍星猛地抬頭,只見他睫毛顫了顫,睜開了那雙總是含笑的眼睛。
“阿星,”魏無羨抬手摸向他眼下青黑的陰影,“我夢見我們在亂葬崗堆雪人呢?!?/p>
藍星將他冰涼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冰室外的雪忽然停了。晨光穿過晶瑩的冰棱,在他們交纏的指縫間折射出一道彩虹。
藍啟仁端著藥碗站在門口,看到藍星小心翼翼地把魏無羨擁入懷中,終于嘆了口氣:“罷了,家規(guī)再添一條……不可讓小輩餓暈在冰室?!?/p>
魏無羨傷愈那天,云深不知處迎來了最后一場春雪。藍星抱著他坐在后山的老梅樹下,把新烤的蓮花酥喂進他嘴里。
“阿星說想學(xué)鬼道?!蔽簾o羨嚼著點心,含糊不清地說,“藍二哥哥要不要教他?”
藍湛伸手替他重新系好滑落的抹額,語氣篤定:“先教他抄家規(guī)。”
魏無羨忽然翻身坐到藍星腿上,山茶花再次從衣襟滑落,在雪地里綻開血色的漣漪。藍星的抹額在雪光中泛著溫潤光澤,卻被魏無羨隨手扯下來系在自己腰間。
“阿星,”他歪著頭笑得促狹,“我想學(xué)當(dāng)年你爹爹問靈的曲子?!?/p>
藍星垂眸輕笑,指尖輕輕撫上古琴。雪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化作二十年前問靈得來的圓滿。遠(yuǎn)處傳來藍思追的驚呼:“爹爹又搶阿星的抹額了!”
藍曦臣站在廊下,看著藍啟仁摔碎第十一盞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山風(fēng)掠過云深不知處,將《仙督令》最后一條“仙督夫人可自由修改家規(guī)”吹得很遠(yuǎn),融入漸融的春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