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泯和杭佳聽完那個不算太長的故事，心情卻變得同樣的復(fù)雜。

“所以，你是在后悔嗎？”杭佳輕輕地問了問，“后悔自己當(dāng)時沒和她一起面對？還是，在后悔更早以前的事情？”

虞曄沒料到她會如此直白地問出來，心下一驚，卻又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一個泛著苦的笑容。

“你還真是……不愧是她的學(xué)生，像她?！?/p>

他的程程也是一樣，有什么就問什么的直率性子。

只是后來，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才變成他記憶中那個干練卻又有些擰巴的任務(wù)者。

“我總是在想，要是當(dāng)時沒有答應(yīng)下來就好了。”虞曄難得說了這么多話，“說真的，不管是接下那個任務(wù)，還是再早一點的——答應(yīng)入職時空管理局，我都只覺得有些后悔?！?/p>

喬泯看著他，心中有種莫名的情感將要沖出胸膛。

他突然想到，他的母親……應(yīng)當(dāng)也有過同樣的后悔吧。

如果沒有生下他，如果當(dāng)晚沒有答應(yīng)委身……

那么，一切應(yīng)該會完全不一樣吧。

她還能繼續(xù)做那個天真爛漫的三小姐，還能繼續(xù)做她喜愛的事情，去她喜愛的地方。

如果沒有他，她應(yīng)當(dāng)是天底下最自由的那個。

從他查到的，為數(shù)不多的屬于她的那些點滴里，他拼湊出來一個自由自在、狂放不羈的靈魂。

她只是沒能看清，卻要背上如此沉痛的代價。

甚至到了最后，她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決定。

……那天，他看著她那雙淺綠色的眼睛。

手起刀落。

噗呲一聲，血液噴濺而出。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母親。

他卻在她最后的表情里，讀到了自他出生以來，她唯一一次對他表露出來的贊賞。

她像是在對他說，做得好。

她的脖頸處一直噴灑著血液。

像個關(guān)不上的水閥一樣，把鮮紅的液體不規(guī)則地噴灑到房間各處。

可他呢？

喬泯只是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的發(fā)展，沒有阻止什么，也沒有流露出半分多余的情緒。

他甚至連悲傷都不曾有過。

他只是一直看著那雙淺綠色的眸子，看著它們一點點暗淡下來，看著它們……對自己道謝。

他沒能讀懂那些復(fù)雜的情緒。

他只讀出來一句“總算是解脫了”。

他后來又想了很久，仍舊沒能想明白她眼中藏著的另外那些情緒。

可現(xiàn)在，他知道了，猝不及防地知道了。

那是一種名為“后悔”的情緒。

喬泯聽著虞曄的話語，好像也有點明白那種感受了。

“虞曄?！彼p輕喚了一聲，“我也在想?！?/p>

虞曄聽到喬泯用不算很大的聲音，一字一句：“如果這世間，從來都沒有喬泯這個人就好了。如果喬泯從未存在過，母親也就不再是母親了。她能做一切她喜愛的事情，能……做好她自己?！?/p>

杭佳險些被喬泯的情緒繞了進去，卻又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不是的，清晏?！焙技雅踔哪槪p輕摩挲，“如果這世間沒有喬泯，杭佳可就一輩子都無法逃離那個牢籠了。”

她知道，喬泯有時無法控制自己鉆牛角尖的想法。

她知道，喬泯不愿輕易把自己的脆弱和不堪全盤托出。

她只想要靜靜陪著他。

這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