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琉璃燈在檐角晃蕩，昏黃的光暈勉強驅(qū)散幾尺黑暗，卻讓更遠處的陰影顯得愈發(fā)濃重粘稠。

　　院中錯落擺放著數(shù)十口青玉甕，比半人還高。

　　甕口并非空置，而是探出無數(shù)斑斕蛇首，吐著信子，發(fā)出細(xì)微的嘶嘶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金環(huán)蛇與赤練蛇冰冷的鱗片在月下泛著油膩光澤，它們旁若無人的交頸纏綿。

　　猩紅或金黃的蛇信子偶爾卷住從甕沿垂落的紫藤花，那花瓣顏色詭異，像是凝固的毒血。

　　有幾條毒蛇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針尖似的幽光。

　　腳下的青石板冰冷潮濕，幾乎被一層涌動的黑色覆蓋。

　　那是數(shù)不清的蝎子，密密麻麻，聚成一片流動的毯子。

　　它們高舉著尾刺，那尖端在月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孔雀藍色澤，無聲的昭示著劇毒。

　　哪吒甚至能聽到它們甲殼摩擦石板的細(xì)碎‘沙沙’聲，以及某種低沉的、集體性的嗡鳴。

　　他不小心踩到一只的邊緣，那蝎子只是尾巴抽動了一下，便迅速融入同伴之中，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廊下懸掛著一排排精致的銀絲籠，里面卻裝著令人心悸的景象。

　　拳頭大小、通體朱紅的蜘蛛，正用螯肢緩慢撕扯著籠中撲騰的活雀。

　　雀鳥細(xì)弱的悲鳴斷斷續(xù)續(xù)，鮮紅的血珠順著銀絲滴落。

　　而籠子正下方，幾株造型奇特的食人花張著色彩艷麗的嘴巴，精準(zhǔn)的接住每一滴落下的血珠，花瓣微微翕動，發(fā)出滿足般的輕微‘咕嘟’聲。

　　空氣中那股奇異的甜香，似乎更濃了，混合著血腥和腐敗的氣息。

　　哪吒強忍著右臂傳來的、深入骨髓的陰寒劇痛，以及毒素上涌帶來的眩暈感。

　　他環(huán)顧這詭異的庭院，心中竟生出一絲荒謬的念頭。

　　比起蛇王谷那混亂污穢的毒瘴蛇蛻，這似乎更加危險致命，透著一種病態(tài)的秩序。

　　他能感覺到無數(shù)細(xì)微的視線，來自暗處，來自甕中，來自石縫……

　　冰冷不帶任何情緒，只是純粹的觀察。

　　整個院子靜得可怕，只有這些毒物活動的聲音。

　　……

“好看嗎？”

　　清冷聲線擦著耳廓劃過，驚得哪吒猛然轉(zhuǎn)身。

　　動作扯動了右臂的傷處，劇痛讓他悶哼一聲，差點維持不住站姿，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引得墻根處幾只黑蝎騷動起來，高舉的尾刺泛著幽藍光澤。

　　白衣少年就站在三寸外的月影里，幾乎是貼著他。

　　銀藍長發(fā)半束，發(fā)梢碧綠小蛇不安分的扭動，蛇信吞吐，發(fā)出極細(xì)微的嘶嘶聲。

　　少年身形清瘦，月光下臉色近乎蒼白透明，唯獨那雙眼睛，深邃得嚇人。

　　他垂眸時睫毛像沾了霜，可抬眼那瞬，哪吒分明看見他瞳仁里翻涌著深海的漩渦，冰冷，沒有一絲溫度，仿佛能將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哪吒咬緊牙關(guān)，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腥甜和眩暈感，眼神警惕的盯著眼前人。

“你是誰？”

　　聲音因為疼痛和虛弱而有些沙啞，但氣勢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