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的翼王地宮,十二盞長明燈突然自燃。譚嗣同親筆刻在銅棺內(nèi)的《仁學》段落,在火光中投射到石壁上,竟與石達開《討清檄文》重疊成新的偈語:"破國界方能破生死"。
靜安師太撫摸著毛瑟槍上的刻痕,腕間佛珠突然崩斷。三十三顆沉香木珠在地面滾動,擺出戊戌年六君子就義的時辰方位。"當年瀏陽先生贈槍時曾說..."老尼姑聲音突然哽咽,"若見珠散東南,便是我輩喋血之時。"
陳其昌猛然想起光緒二十四年,李長庚把總奉命押送刑部重犯時,曾在菜市口撿到枚帶血的鐵蓮花——正是靜安師太此刻懸在腰間的暗器。
地宮外傳來蒸汽機車的轟鳴。趙爾巽殘部竟駕著川漢鐵路工程車撞破墓門,車頭懸掛的霍亨索倫家族旗浸滿人油。德國工程師從裝甲觀察窗伸出鏡筒槍,將銅棺打得火星四濺。
"閉眼!"靜安師太甩出鐵蓮花擊碎長明燈。地宮瞬間陷入黑暗,唯有譚嗣同刻字在磷粉中熒熒發(fā)亮。陳其昌循著"沖決網(wǎng)羅"四字方位貼地翻滾,屠龍匕精準刺入工程車底盤的蒸汽閥。
三百度的過熱蒸汽噴涌而出,德國人的慘叫聲中混雜著巴蜀山歌。獨眼袍哥用最后的力氣拉動信號旗,癱瘓的工程車突然被鐵軌上涌來的難民潮推動——那是從英國氯氣區(qū)逃出的五千百姓!
"前方...就是...自由..."獨眼漢子咽氣時,手仍指向重慶方向。陳其昌看見他潰爛的掌心里,攥著張浸血的《蜀報》,頭版正是孫中山在舊金山演講的照片。
寅時初,趙爾巽在亂軍中被俘。這個給德國人當實驗品運輸官的知府,此刻蜷縮在銅棺旁,禿頭上的梅毒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五官。靜安師太用鐵蓮花挑開他懷中緊捂的油布包,露出的《庚子賠款轉(zhuǎn)押合同》上,赫然蓋著慶親王奕劻的牙章。
"光緒二十七年..."陳其昌翻到合同末頁,手指在"四川鹽稅抵押"條款上顫抖,"原來你們早把巴蜀子民賣了兩次!"
江風突然灌入地宮,帶著腐臭的硝煙味。英國炮艦殘骸順流漂至夔門,甲板上的霍亂菌培養(yǎng)箱正在裂解。靜安師太脫下袈裟裹住幸存孩童,轉(zhuǎn)頭望向陳其昌:"施主可愿執(zhí)此屠龍匕,了結這亂世因果?"
刀光閃過,趙爾巽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屠龍匕并未刺向知府咽喉,而是斬斷了銅棺上的精鋼鎖鏈。十二口銅棺里的毛瑟槍械在晨光中重見天日,每支槍管都刻著維新志士的絕命詩。
"不誅一人。"陳其昌將槍械分發(fā)給難民,"譚先生的槍,當為天下人開火。"
當?shù)谝豢|陽光刺破血霧時,幸存的八百義士在翼王墓前盟誓。靜安師太以指血在李長庚那把總遺留的《城防圖》上,畫出直取成都的進軍路線。白發(fā)老尼突然劇烈咳嗽,僧衣領口滑出的翡翠吊墜上,分明刻著"戊戌年康南海贈"。
江濤聲中,陳其昌聽見重慶方向的火車汽笛。他知道,那列載著英國化學武器的軍火專列,此刻正由北碚站駛向華鎣山隧道。而隧道深處的承重柱上,綁著從教堂地庫搶出的五百公斤德國炸藥。
"該去會會老朋友了。"他輕撫屠龍匕上的小刀會銘文。刀刃倒影里,林秋白消散的磷光正化作滿天星斗,指引著嘉陵江畔的烽火狼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