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年二月,宮道上璟琉小心翼翼地跟在陸沐萍身后,一同朝著鐘粹宮走去。近來,璟琉眼看著純貴妃的腹部日益隆起,但食欲卻不見增長,使得她近來身形愈發(fā)消瘦,這讓璟琉心急如焚。
于是,她特意去請求在飲食方面頗有心得的陸沐萍,希望能向她學(xué)習(xí)幾道菜肴,好做給純額娘品嘗,好歹能讓純額娘多吃上一些。如此一來,她也能安心些許。
璟琉心中惴惴不安,忍不住再次向陸沐萍發(fā)問:“陸娘娘,您說,我做的這些菜,純額娘真的能吃得下去嗎?”
陸沐萍聽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地回應(yīng)道:“我的五公主啊,您這一路上都已經(jīng)問了我好幾遍啦,怎么還如此不放心呢?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您的廚藝可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而且我也親自檢查過成果。那些菜肴的味道相當(dāng)不錯,純貴妃娘娘一定會喜歡的。”
聽到陸沐萍的回答,璟琉臉上泛起一絲羞澀的笑意。陸沐萍看著璟琉那副害羞的模樣,簡直心都要被融化了。
在陸沐萍看來,璟琉這孩子性子真的太好了,不僅沒有身為公主的驕縱蠻橫。反而十分謙遜有禮,臉皮薄,被夸獎的時候總會害羞。
如此乖巧可愛的孩子,陸沐萍實在想不通,為何嫻嬪娘娘自打出了冷宮之后,就再沒來探望過璟琉呢?要知道,雖然這孩子并未明言,但內(nèi)心深處其實一直惦記著她這位親生母親啊!
可奇怪的是,嫻嬪娘娘似乎已經(jīng)徹底將璟琉遺忘,仿佛璟琉并非她所親生一般。果真是白天不能念叨別人,陸沐萍略帶驚恐地望向前方站立的一對主仆,為首之人恰是嫻嬪。
然而,這條道路通向的乃是鐘粹宮,嫻嬪怎會在此處現(xiàn)身?難道她是特意前來尋找璟琉的不成?
璟琉同樣驚愕地凝視著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人,一瞬間竟茫然無語。嫻嬪注視著眼前呆立著直視自己的璟琉,心頭掠過一絲不快:這孩子見了生母不僅不行禮,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嗎?
良久之后,璟琉才緩緩地開口問道:“你自從離開冷宮已經(jīng)過去了如此之久,竟然一次都沒有過來看望過我。那么,你此次前來見我,是為了什么?”
“璟琉啊!我可是你的生母!你怎能用這種語氣同我講話呢?”嫻嬪聽到這話,不禁皺起眉頭,并嘟起嘴巴說道,“我之前未能前來看望你,實在是因為有太多瑣碎的事務(wù)需要處理,以至于抽不出時間而已?,F(xiàn)今之所以會來探望你,無非是想了解一下你近來的生活狀況罷了?!?/p>
“哦?真的是這樣嗎?”然而,璟琉聽聞此言,卻是冷笑一聲,回應(yīng)道,“難道不是因為您一直無法見到皇阿瑪,而且膝下又無子嗣,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利用我來向皇阿瑪爭寵吧?”
“你說話怎么能這么難聽?”嫻嬪完全無法容忍他人揭露自己的短處,尤其這個人還是自己所生下的女兒。她實在難以接受:“你作為一名公主,理應(yīng)將孝道放在首位。你怎可如此口不擇言地指責(zé)你的生母?難道純貴妃就是這樣教導(dǎo)你不尊重自己的生母嗎?”
“閉上你那張不知所謂的嘴,你根本沒有資格去指責(zé)純額娘!”璟琉的眼中閃爍著憤怒和失望的光芒,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自從被純貴妃收養(yǎng)后,她才真正體驗到了什么是母愛,那是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暖與關(guān)懷。
純貴妃并不在意她是嫻嬪的女兒,反而給予她無微不至的呵護(hù)和關(guān)愛?;貞浧鹜魵q月,璟琉心中滿是感慨:“想當(dāng)年,如果不是純額娘照料仍在冷宮中受苦的你,恐怕今天的你也無法見到我了吧?”
即使自己請求純貴妃幫助當(dāng)時還在冷宮中受苦的嫻嬪,純貴妃也從未讓她感到為難。相反,純貴妃對她的要求總是盡量滿足,處處順從。
即便外界對嫻嬪的評價不佳,但純貴妃卻從未在她面前說過半句嫻嬪的壞話。不僅如此,純貴妃還時常告誡她,絕不能詆毀自己的生母,因為她畢竟經(jīng)歷了十月懷胎之苦才生下了她。
對于純貴妃的為人,嫻嬪自然心知肚明。然而,如今嫻嬪竟然說出純貴妃故意教壞她這樣的話來,實在令璟琉痛心疾首。想想過去,她曾經(jīng)在嫻嬪身邊生活時,常常吃不飽穿不暖。平日里更是難得與生母有太多接觸機(jī)會。
要不是阿箬姑姑經(jīng)常照看她,時常私底下偷偷給她塞些吃的過去。不僅如此還會在晚上偷偷跑到她的房間,給她多添些炭火什么的,好讓她在冬日里不受凍,若不是有阿箬姑姑在,只怕她當(dāng)時的身子會更加消瘦。
如今的璟琉,早已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小女孩。她深知純貴妃的好,絕不會容忍任何人對她的純額娘進(jìn)行無端指責(zé)。
“公主不敬生母,傳出去實在難聽,今日奴婢就替主子好好教訓(xùn)你?!比莴樋辞鄼训哪樕ⅠR就要一巴掌揮上去。
還在瞪視嫻嬪的璟琉一時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居然被容珮用力打了一巴掌。璟琉頓時要倒在地上,好在身邊的陸沐萍忙將璟琉抱到懷里,陸沐萍很是心疼的看著璟琉有些腫脹的臉頰。她怒道“馬蘭!翠竹!將這個不守尊卑的賤婢給我壓著!”
馬蘭也不多話,直接上前一腳踹在容珮肚子上,容珮吃痛的同時立馬摔在地上。兩人瞬間將容珮壓制在地上動彈不得。
陸沐萍怒罵道“身為奴婢居然敢襲擊公主?你有幾個膽子敢這么做?”
璟琉不去管地上的鬧劇,倒在陸沐萍懷里,看向嫻嬪的眼神滿是失望道“就因為我跟你拌嘴,你居然讓身邊的奴婢打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dāng)成你女兒過?還是因為我是女兒,你就從未將我放在眼里過!”
“你怎么變成了這樣。你雖然是女兒身,但你也是我生出來的。”嫻嬪卻是滿眼失望?!澳阒李~娘沒有孩子,你沒有兄弟,如今也只有咱們母女相依為命……”
“嫻娘娘想多了,永璜、永璉跟永璋是我的哥哥,永珹跟永琪是我的弟弟,不說哥哥們都非常疼愛我,弟弟們也非常敬重我,就連璟瑟姐姐,跟璟玥姐姐都將我當(dāng)成親生妹妹一般,璟堂雖然還不太會走路,但她這個妹妹見了我這個姐姐也是十分歡喜的?!?/p>
“您確實沒那個福氣有兒子,但女兒如今可是有純貴妃跟兄弟姐妹撐腰的,您為何落到這個地步,您自己心里還沒數(shù)嗎?”璟琉也不想給嫻嬪留面子道“皇阿瑪為什么不喜歡你?惢心姑姑跟阿箬姑姑又為何離您遠(yuǎn)去?這一切不都是因為您的不作為?”
“皇阿瑪貴為天子,日理萬機(jī),平日里需要處理的政務(wù)不計其數(shù),能來后宮的時間本就寥寥無幾。可每次皇阿瑪好不容易抽出空來探望您,您卻總是擺出一副冷冰冰的臉色。倘若不是因為還有我這個女兒在,恐怕您早已經(jīng)被皇阿瑪徹底遺忘了!”
璟琉怒不可遏地顫抖著身子說道:“還有阿箬姑姑和惢心姑姑,想當(dāng)年,如果不是她們二人私下悉心照料我,恐怕我早已在某個深夜突發(fā)高燒,卻無人察覺,最終不治身亡了!”
“明明阿箬姑姑和惢心姑姑對我關(guān)愛有加,您為何偏要刁難苛責(zé)她們呢?甚至差點(diǎn)害得阿箬姑姑命喪黃泉!您可知曉當(dāng)我得知阿箬姑姑險些病重不治時,心中有多難過?”璟琉痛心疾首地質(zhì)問道:“您究竟有沒有良心?那可是自小將我撫養(yǎng)長大的阿箬姑姑啊!您怎能做出這等薄情寡義之事?她當(dāng)初之所以會向皇后娘娘進(jìn)言,完全是為了您好??!然而您不僅毫不感激,反倒嚴(yán)懲阿箬姑姑!”
璟琉早已淚流滿面,看著嫻嬪的眼神也愈發(fā)冰冷“我之前還幻想過,您出了冷宮,會來鐘粹宮看我。哪怕只是說說幾句話也好,可是您沒有.....沒有......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一個不中用的女兒?是您爭寵未成的工具?”
“璟琉......”陸沐萍的眼眶有些濕潤,聽璟琉說這些話她心里也不好受。也不知璟琉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碰上嫻嬪這樣的生母。
嫻嬪聽璟琉說的這些話,一時居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她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畢竟璟琉只是個女兒,她教養(yǎng)璟琉也是按照宮規(guī)來。雖然不怎么親近她,可她畢竟是璟琉的生母不是?
她怎么可以親近別人不親近自己,也不知道那兩個奴婢是給璟琉灌了什么迷魂湯??诳诼暵暥际前Ⅲ韪鷲恍哪莾蓚€奴婢,絲毫不親近自己。
陸沐萍見璟琉實在是難過,看向嫻嬪的眼神也帶著不善道“今日發(fā)生的事,我會一五一十的稟報皇上,至于你身邊的侍女敢毆打公主,我會讓人將那賤婢送入慎刑司受罰,你好自為之吧!”
嫻嬪聽聞卻是要替容珮出頭“她是我的奴婢,你們不能將容珮?biāo)腿肷餍趟?!?/p>
“為什么不能?”璟琉悠悠的聲音傳出來,她看向嫻嬪的眼神也愈加冰冷“難道在您的眼里,我堂堂一個公主還不如你身邊的一個奴婢?”
看璟琉看向她的目光如此冰冷,嫻嬪一時有些呆愣,半晌她才說道“她畢竟是在幫額娘管教你,你不能傷害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璟琉突然大笑起來,那笑聲回蕩在空氣之中,仿佛帶著無盡的悲傷和痛苦。然而,仔細(xì)傾聽,便能察覺到其中夾雜著一絲細(xì)微的哭腔。
笑聲持續(xù)了許久,璟琉才緩緩?fù)O?,用顫抖的聲音繼續(xù)說道:“原來在你眼中,一個卑微的奴婢竟然比我還要重要……既然如此,我也告訴你,從今往后,你我之間再無任何關(guān)系!我的額娘,唯有純貴妃一人!”
璟琉的心如刀絞般疼痛,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但她強(qiáng)忍著不讓它們掉落下來。被陸沐萍帶走時,她的精神狀態(tài)變得渾渾噩噩,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她明白陸沐萍是在擔(dān)心她,可她也無法再多說些什么。
從小到大,皇阿瑪對她寵愛有加,皇額娘對她關(guān)懷備至,其他娘娘們也對她十分溫和親切。然而,唯獨(dú)嫻嬪這位親生母親,對她始終表現(xiàn)得平淡如水。如果嫻嬪對她完全冷漠無情倒也罷了,可偏偏偶爾會流露出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關(guān)心和善意,讓她既無法怨恨,又難以真正愛上自己的母親。
自從跟了純貴妃后,天知道在她看到純貴妃事無巨細(xì)的安排永璋的大小事務(wù)時,她有多羨慕。她看見純貴妃抱著永璋,小心翼翼地為他打扇子趕走蚊子的時候,她有多難過。額娘,她從未這樣為她做過什么......
很快,她們回了鐘粹宮,純貴妃聽說璟琉被嫻嬪打了,一時急的從屋里沖出來。
“璟琉,你還好吧,臉上的傷還疼不疼?”純貴妃很是心疼的看著璟琉臉上的紅腫,她沒有戴護(hù)甲的手,很是小心翼翼的撫摸上去。眼淚都不自主的流下來“本宮要稟報皇上,嫻嬪居然敢這么對你,本宮不會就這么簡單放過她的!”
“沒事的,額娘。我沒事的?!杯Z琉也怕純貴妃情緒過激,忙安撫她道“我已經(jīng)跟那個人說清楚了,我已經(jīng)跟那個人再無干系了,從今以后,我就只是您的女兒!”
“你這孩子……”純貴妃一時之間情緒波動太大,竟然有些緩不過氣來。她剛剛才和陸沐萍說了幾句話,突然間就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暖流從身體深處涌出,順著雙腿流淌下來。她心中一驚,一種莫名的恐懼涌上心頭,顫抖著聲音對陸沐萍說道:“我……我有些不對勁,好像是……是要生了!”
純貴妃的臉色變得蒼白如紙,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她緊緊地抓住身旁的可心的手,努力想要平復(fù)自己緊張的心情,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起來。陸沐萍見狀,連忙扶住純貴妃,焦急的開始吩咐道“別都愣著了,趕緊扶純貴妃去產(chǎn)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