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啟仁示意他們坐下,目光落在孟青身上,語氣凝重:“清姑娘,這孩子你可得嚴加管教。他課上說的那些話,孟瑤和薛洋想必已經(jīng)跟你講了。這孩子若是真讓他研究出利用怨氣的法子,仙門百家是絕容不下他的?!?/p>
他頓了頓,又道:“這孩子聰明,是真聰明,這點我承認。可真讓他把法子琢磨出來,仙門百家怕是會要了他的命。”
孟清沒急著回應,先是抬手設了個法陣,將整個靜室籠罩其中,確保聲音不會外泄。隨后她才開口,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藍先生,阿羨的話,我是認可的。或許這話聽著大逆不道,畢竟仙門百家向來對怨氣避之不及,沒人愿意動這個念頭。但這是他的道。”
她看向藍啟仁,繼續(xù)說道:“他現(xiàn)在修的是靈力,可他命中該修的,其實是怨氣?!?/p>
藍啟仁聞言大驚,猛地站起身:“你怎么能同意他去碰怨氣?什么命定該學這個,簡直荒唐!”
孟清卻神色坦然,反問:“藍先生,您不覺得仙門百家皆修劍道,就真的只有劍道能修行嗎?未必吧。清河聶氏練刀,其余多練劍,可琴道、佛道、道教、符箓之術,難道就不算修行?”
她話鋒一轉,語氣沉了沉:“我之所以說他適合修怨氣,您別忘了天道的回應——他要開冥界的。魏嬰這孩子,說白了,天道早已為他安排好位置,他與怨氣有緣,必然修怨氣。”
藍啟仁追問:“為什么?”
孟清一字一句道:“他將會是開府后的冥王,是地府的管事之人。不修怨氣,怎么執(zhí)掌冥界?”
這話一出,靜室內(nèi)一片寂靜。藍啟仁怔在原地,滿臉難以置信,連一旁的藍曦臣也面露驚色,顯然沒料到孟清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半晌,藍啟仁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語氣里滿是艱澀:“冥王?執(zhí)掌冥界?這……這怎么可能?他分明是修仙的根骨,怎么會與那等陰司之事扯上關系?”
藍曦臣溫聲開口,試圖緩和氣氛:“清兒,此事非同小可,你……當真確定?”
孟清點頭,神色依舊平靜:“曦臣哥,藍先生,天道自有定數(shù)。他生來便與尋常修士不同,尋常人避之不及的怨氣,于他而言卻似有吸引力。您二位也見了,他年紀輕輕便能想到利用怨氣,這并非偶然?!?/p>
她看向藍啟仁,繼續(xù)道:“仙門百家忌諱怨氣,是怕被其反噬,怕失了心性??伤粽媸勤ね踔阕⒍ㄒc怨氣共生,甚至駕馭它。這不是歧途,是他必須走的路?!?/p>
藍啟仁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知如何反駁。孟清的話太過顛覆,可細想魏無羨今日在課堂上的言論,那股子對怨氣異于常人的探究欲,又似乎隱隱印證著什么。他頹然坐下,眉頭緊鎖,顯然仍在掙扎。
藍曦臣輕嘆一聲:“清兒的意思,是這孩子的道,本就不在仙門正統(tǒng)之中?”
“可以這么說?!泵锨孱h首,“但這不代表他會為禍蒼生。執(zhí)掌冥界,本就是護陰陽秩序,與仙門斬妖除魔,本質上并無不同,只是路數(shù)相異罷了?!?/p>
孟清看向藍啟仁,緩緩道:“先生還記得當時的留影石嗎?”
藍啟仁沉聲道:“自然記得。我也與你們說過,這世間已重啟過兩次,眼下是最后一次機會?!?/p>
他頓了頓,語氣愈發(fā)凝重:“地府要開,陰鐵是關鍵。而地府的管事,冥王之位,早就定好了。可前兩世,陰鐵被毀,阿羨跳崖,導致地府始終未能開啟,這便是那兩次世界崩塌的根源。”
孟清接話道:“當年阿羨被扔下夷陵亂葬崗,其實就是他命途的開端。那亂葬崗里,藏著他修行鬼術的契機。這孩子是命定要走這一遭的,將來也必定要去夷陵亂葬崗,只不過他現(xiàn)在年紀還未到,時機未成熟罷了?!?/p>
靜室內(nèi)又是一陣沉默。藍啟仁望著窗外云霧繚繞的山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顯然是在消化這層層疊疊的宿命之說。藍曦臣則垂眸沉思,孟清的話將前兩世的碎片串聯(lián)起來,那些看似偶然的變故,原來都藏著這般必然的因果。
藍啟仁松了口氣,語氣稍緩:“好,他修怨氣之事,我暫且不管。但這孩子得管住自己的嘴,事情還沒成,就口無遮攔說出來,這不是給自己招禍嗎?”
他看向孟清,加重了語氣:“當時課堂上,五大世家的子弟都在,還有各門派的學生。他那些話一旦傳出去,仙門百家不知會怎么議論他,對他絕非好事。我罰他去藏書閣抄《禮記》,也是想讓他磨磨性子,好好反省。”
孟清點頭應道:“是,這孩子嘴巴的確沒個把門的,這點是該好好教訓。等我見到他,定要好好說他一頓,讓他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得爛在肚子里?!?/p>
藍曦臣在一旁溫和補充:“阿羨心性跳脫,但本質純良,只是少了些顧忌。清兒多提點著,他總會明白其中利害的?!?/p>
孟清應了聲“是”,心里卻清楚,魏無羨那性子,怕是沒那么容易改,只能日后多盯著些了。
孟清話鋒一轉,神色凝重起來:“藍先生,不過我要給您提個醒,這次聽學恐怕沒那么簡單?!?/p>
藍啟仁皺眉:“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們藍家有陰鐵的事,我覺得恐怕已經(jīng)有人知曉了。”孟清緩緩道,“那最后一塊陰鐵,我們始終沒找到。我懷疑,仙門百家中有人已經(jīng)拿到了它。而他或許以為你們藍氏手里還握著陰鐵,說不定會趁這次聽學來找機會尋找?!?/p>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若是他真的來了,我們正好能順藤摸瓜,確定最后一塊陰鐵到底在誰手里?!?/p>
藍啟仁臉色沉了下來,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敲擊著:“陰鐵之事關乎重大,若是真有人在暗中覬覦……看來這次聽學,得多加防備了?!?/p>
藍曦臣也頷首道:“清兒提醒得是,此事確實不能掉以輕心。我們會暗中布置,留意各方動靜?!?/p>
南宮春水接過話頭:“說實話,我們心里是有些懷疑的——溫氏?!?/p>
“岐山溫氏?”藍曦臣微微一怔,“可這不大可能吧?當時我陪著你們一同去他們老巢搜尋,清兒你當時并未感知到陰鐵的氣息啊。”
孟清道:“我懷疑,他們或許有什么法子能隱藏陰鐵的氣息,所以我們才一無所獲。但就目前來看,最大的可能還是在溫氏手里?!?/p>
她看向曦臣和藍啟仁:“你們之后多留意些吧。若是有什么消息,我們再及時互通?!?/p>
藍啟仁點頭:“好。此事需得謹慎,若真是溫氏藏匿陰鐵,其心恐怕不簡單?!彼{曦臣亦頷首認同,眉宇間多了幾分凝重——若溫氏真與陰鐵有關,這場聽學怕是真要風波暗涌了。
藍啟仁望著孟清,再次叮囑:“清姑娘,我還是那句話,務必提醒那孩子,有些事心里有數(shù)就好,萬不可輕易說出口?!?/p>
孟清頷首:“先生放心,我記下了。能否現(xiàn)在帶我去見見那臭小子?”
藍啟仁轉頭對藍曦臣道:“曦臣,你引南宮先生和清姑娘去藏書閣吧?!?/p>
藍曦臣應道:“是,叔父。”隨即側身對著孟清與南宮春水做了個“請”的手勢,“清兒,南宮兄,請隨我來?!?/p>
三人跟著藍曦臣穿過云深不知處的石板路,沿途草木青翠,偶有低眉順眼的弟子擦肩而過,氣氛靜謐得只聞風聲與腳步聲。孟清走在后面,指尖輕輕捻著袖口,心里已經(jīng)在琢磨見到魏無羨時,該先敲他一下腦門還是先聽他狡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