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無羨立刻湊到藍忘機身邊,笑道:“藍湛,沒想到你在我姐姐心里,竟是容易被人騙的那一個。不過放心,有我跟薛洋在,誰敢騙你,我倆準能把他忽悠得團團轉(zhuǎn),還得讓他乖乖掏錢出來!”
藍忘機聞言,抬手用劍鞘輕輕敲了敲魏無羨的后背,沉聲說:“這么做不合適?!?/p>
魏無羨嘿嘿笑了兩聲,也不反駁。三人隨即動身出門。
他們走后,南宮春水摸著下巴道:“我也覺得,忘機確實容易被騙。而且清兒說的那幾條里,他保不齊就得栽在某一條上?!?/p>
孟瑤好奇追問:“哪一條?”
南宮春水忍俊不禁:“還能是哪條?自然是遇上女子‘賣身葬父’那類的。就他那性子,一旦同情心泛濫,保準掏了錢還不算,說不定還得被那女子纏上,到時候有得他頭疼?!?/p>
孟清在一旁聽著,也跟著點頭:“可不是嘛。這孩子心善,就是太實誠,遇事不愛多想,真遇上裝可憐的,十有八九要心軟?!?/p>
三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替藍忘機捏了把汗,只盼著這趟夜獵順順利利,別真遇上那類糟心事。
就這樣,魏無羨、薛洋和藍忘機三人踏上了夜獵的旅程。而孟清、南宮春水和孟瑤則留在住處,平日里看看病、喝喝茶、飲飲酒,偶爾彈彈琴、練練劍,日子倒也清閑。
卻說趕路途中,三人還真遇上了孟清提過的情形——街邊有個女子哭哭啼啼,似是遇上了難處。不過對方并未上前攀談,只是在原地垂淚。
魏無羨拉著薛洋往旁邊躲了躲,低聲道:“正好長長見識,咱別湊上去,省得被訛?!?/p>
薛洋點頭應和,兩人干脆在附近的茶攤坐下,剛好能看清那邊的動靜。
藍忘機見他倆這副模樣,頗感無奈:“你們連這種事都好奇?”
魏無羨挑眉反問:“你不好奇嗎?不想看看她是真要賣身葬父,還是想借著由頭攀附權貴?”
藍忘機沉默片刻,目光掃過那女子悲戚的神情,終究沒再說話,只是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個衣著樸素的路人走上前問:“姑娘,你這是遇上什么難處了?”
那女子抹著淚道:“我父親剛過世,家里實在拿不出錢安葬,只能……只能賣身葬父。”
話音剛落,又湊過來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子。那樸素路人當即摸出身上所有的錢遞過去:“姑娘,這點錢你先拿著,給你父親辦喪事吧。”
女子瞥了眼那點碎銀,沒伸手去接。倒是旁邊那富貴公子掏出一錠銀子,她立刻眉開眼笑,連聲道謝:“多謝公子!多謝公子!”接過銀子就跟著那富貴人走了。
茶攤這邊,薛洋咂了咂嘴:“幸好咱們沒往上湊,不然被纏上的就是咱們了?!?/p>
魏無羨也點頭:“你看那姑娘,見了銀子眼神都變了,哪像是真走投無路的樣子?!?/p>
藍忘機望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眉頭微蹙。魏無羨拍了拍他的肩膀:“瞧見沒?這就是姐姐說的‘賣身葬父’套路,你剛才要是動了惻隱之心,這會兒說不定正被她纏著呢。”
藍忘機默了默,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終究沒說什么,只是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薛洋摸著下巴,又補了句:“而且你再琢磨琢磨,她那‘父親’是真父親還是找來的托兒?就算真是父親,是真沒了還是裝的?真沒了的話,為了攀高枝這么選,好歹還有點譜;要是假死……這里頭的貓膩可就深了,指不定是伙人設局坑錢呢?!?/p>
魏無羨在一旁連連點頭:“可不是嘛,這種事里的彎彎繞繞多著呢。你要是一沖動湊上去,指不定就成了他們下一個目標?!?/p>
藍忘機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分析,看向那女子離去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幾分了然。他輕輕“嗯”了一聲,算是認可了他們的說法——看來出門在外,的確不能單憑表象就動惻隱之心。
三人繼續(xù)趕路,魏無羨閑不住,跟藍忘機說起了小時候的事:“還沒遇到你那會兒,我和阿洋跟著姐姐過活。她常帶我們出去義診,上午或是下午忙完,剩下的半天就教我們讀書習字,該學的本事一點沒落下。”
他頓了頓,笑著回憶:“不光教這些,姐姐還總抽時間帶我們?nèi)ソ稚锨迫饲槭拦?。比如看兩個人吵架,就讓我們琢磨他們?yōu)樯冻?,這么做對不對,還得讓我們說出自己的想法。遇上今天這種類似的情形,我們就坐在旁邊觀察,有時候還會悄悄跟一段。”
“就說那種‘賣身葬父’的,我們真撞見過幾回貓膩?!蔽簾o羨道,“有的是找托演的,有的根本就是人沒死,一伙人分工作案,就一個女的換著地方哭,有人給錢就卷了跑,回頭換個地兒再演一遍。”
薛洋在一旁補充:“姐姐說,見得多了,才知道人心復雜,不是光靠眼睛看就行的。這也是為啥她總囑咐我們別輕易信人?!?/p>
魏無羨話頭一轉(zhuǎn),又道:“還有件挺有意思的事,你要不要聽聽?有回街上倆商販,一個賣豬肉,一個賣肉包子,倆人的錢袋都被偷了。后來抓到個人,手里的錢帶著股油乎乎的味兒,倆人就都說是自己的——賣包子的餡兒里有肉,沾著油;賣豬肉的切肉時手上也滿是油,說不清道不明。”
“倆人就為這錢吵得不可開交,差點打起來,連帶著被抓的那人都差點被他們揍死。結果后來才分出眉目,又抓了倆人才是真小偷。你說那被冤枉的人冤不冤?他說自己沒偷,壓根沒人信,平白挨了頓冤枉氣。”
魏無羨嘆了口氣:“所以說這世道就是這樣,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憑著常理推斷的,未必就是真的。好人被冤枉的事,實在不少見?!?/p>
薛洋在一旁點頭附和:“可不是嘛,姐姐就常說,遇事先別急著下定論,多看看多想想,不然很容易錯怪了人?!?/p>
藍忘機聽著,腳步微頓,眸色沉了沉。他性子本就重規(guī)矩、認事理,卻也沒細想過,這世間的是非曲直,有時竟這般復雜難辨。
一路閑聊著,薛洋忽然開口:“我也見過一樁事,魏嬰,你還記得嗎?有回一個老婆婆打她兒媳。”
魏無羨立刻接話:“怎么不記得?那理由簡直奇葩!就因為兒媳沒生出孫子,可人家明明已經(jīng)生了三個孫女了。”
藍忘機聽著,輕聲道:“如今大多人家確實看重兒子,覺得能傳宗接代?!?/p>
“女兒又怎么了?女兒就不行?”薛洋皺眉反駁,“招個上門女婿不也一樣?三個女兒已經(jīng)很好了,多少人想要還求不來呢?!彼D了頓,語氣沉了些,“結果那老婆婆把兒媳打得差點沒命,還是姐姐救的。后來姐姐勸她,不行就和離吧,再這么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可那女子不肯?!蔽簾o羨嘆了口氣,“也難怪,這世道,女子大多只能妥協(xié)。姐姐后來也沒再勸,知道勸多了,反倒可能被她記恨?!?/p>
薛洋接著說:“后來那女子又生了個兒子,本以為日子能好點,結果那婆婆照樣打。姐姐當時就說了,根本不是生不生兒子的問題,是那婆婆本身就壞,看不順眼就動手。還說,‘你拉她一把,她自己不肯走出那個火坑,就別再拉第二把了,拉多了,最后反倒會被她怨上’。”
三人一時都沒說話。風拂過林間,帶著幾分涼意,仿佛也在為那女子的處境嘆息。藍忘機望著前路,眸色沉靜,似是第一次這般真切地感受到,這世間的枷鎖,遠比劍法招式復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