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臺在店里隨意踱著步，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掃過門口。張日山和那名親兵站姿筆挺，雙手交握于腹前，眼神銳利地留意著四周動靜，雖穿著便服，可那股沉穩(wěn)干練的氣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受過嚴(yán)格訓(xùn)練的，十有八九是軍人。

他又將視線轉(zhuǎn)回店內(nèi)，落在宸兒身上。小姑娘穿的旗袍是冬日款式，領(lǐng)口和袖口滾著細(xì)密的毛邊，料子看著就知是上等貨，摸著軟糯卻挺括；外面搭的那件短款外套，樣式新穎，明臺認(rèn)得，是法國那邊剛流行的款，在上海也少見。再看她頭上的藍(lán)寶石發(fā)簪，耳上是同款耳環(huán)，顆顆飽滿透亮，絕非尋常人家能置辦的。

被宸兒叫“九哥”的男子，一身深色西裝剪裁合體，明臺瞥了眼那西裝的襯里和紐扣細(xì)節(jié)，便認(rèn)出是倫敦名師的手藝，最新款的設(shè)計，價格不菲，尋常商人都未必舍得如此花費。

明臺心里暗暗納罕——這一行人看著身份不一般，尤其是那小姑娘，被護(hù)得嚴(yán)密，想來是極受重視的人物。他沒再多看，只轉(zhuǎn)身走到明鏡身邊，低聲說了句：“大姐，這幾位看著來頭不小?！?/p>

明鏡淡淡“嗯”了一聲，繼續(xù)幫宸兒介紹香水，只眼神里多了幾分審慎。

宸兒挑定了幾款香水，對明鏡說：“姐姐，就這幾款吧?！?/p>

明鏡示意店員仔細(xì)包扎好，笑著應(yīng)道：“好。”

宸兒看著店里雅致的陳設(shè)，好奇地問：“這家店是姐姐的嗎？”

“是啊，自家產(chǎn)業(yè)?！泵麋R點點頭，又打量她兩眼，“聽你口音，不像是上海人？”

“嗯，我是從長沙來的。”宸兒老實答道，“這次是九哥來上海辦事，問我想不想來，我哥哥就同意了。這大概也是我唯一一次能離開長沙了。”

一旁的明臺聞言，忍不住追問：“哦？為什么？”

宸兒沖他笑了笑，語氣帶著點孩子氣的坦然：“因為現(xiàn)在世道亂呀。在長沙，我哥哥能護(hù)著我，出了長沙，他就不放心了。所以這次出來，已經(jīng)是破例啦?！?/p>

解九爺見她不知不覺說了這么多，輕咳一聲，叫了句：“宸兒?！?/p>

“九哥？”宸兒回頭看他，眼神里帶著點疑惑。

明鏡將這一幕看在眼里，見解九爺雖沒多說，眉宇間卻透著對宸兒的在意，心里更了然幾分。她接過店員遞來的香水禮盒，遞給宸兒：“收好，路上小心?！?/p>

“謝謝姐姐！”宸兒接過禮盒，又笑著道別，“那我們先走啦?！?/p>

解九爺朝明鏡微微頷首，帶著宸兒幾人離開了香水店。

店里，明臺看著他們的背影，對明鏡說：“這小姑娘看著倒單純。”

明鏡淡淡道：“單純是好事，就怕這世道容不下單純?！闭f罷，她拿起賬本，目光卻落在了門口的方向。

幾人轉(zhuǎn)身離開時，宸兒脖子上的項鏈不知被衣領(lǐng)蹭到了外面，細(xì)細(xì)的一條銀鏈，吊墜在燈光下閃了閃。

明鏡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腳步頓了頓——那條項鏈，樣式看著有些眼熟，剛才宸兒在店里時明明被衣領(lǐng)遮著，沒露出來。

“大姐，怎么了？”明臺注意到她的異樣，問道。

明鏡搖搖頭，收回目光：“沒什么?！敝皇切睦锬屈c疑惑沒散——那條項鏈，她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了。

明臺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門口，只瞥見幾人走遠(yuǎn)的背影，沒多想，又道：“剛才那九爺，看著像是解九爺，長沙那邊的人物，怎么會帶個小姑娘來上海？”

“管他是誰，”明鏡合上賬本，“做好我們自己的事就行?！痹掚m如此，她腦海里卻總浮現(xiàn)出那條項鏈的樣子，隱隱覺得有些不尋常。

明鏡回到家，讓阿香燉了雞湯，親自端著去了明臺房間。剛敲門進(jìn)去，就見明臺正坐在桌邊，手里拿著那條貼身戴了多年的項鏈，翻來覆去地看著。

她把雞湯放在桌上，開門見山：“明臺，把項鏈給我看看?！?/p>

明臺愣了一下，把項鏈遞過去：“大姐，你之前不是見過嗎？”他看著明鏡把項鏈打開又合上，補充道，“這是媽留給我唯一的念想，里面是妹妹的照片……”

“我今天在香水店，看到那個長沙來的小姑娘，脖子上也戴著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鏈。”明鏡打斷他，指尖摩挲著項鏈的邊緣，“她在店里時被衣領(lǐng)遮著，出店門時才蹭了出來，我看得真切?！?/p>

明臺猛地抬頭：“一模一樣？大姐你沒看錯？”

“不會錯。”明鏡肯定道，“樣式、鏈子粗細(xì)都一樣，只是不知道她那個里面裝的是什么，你的是你母親和妹妹的照片，她的呢？”

明臺的心跳驟然快了幾分，聲音都有些發(fā)緊：“你……你懷疑她是……小??？”

明鏡沒接話，接著說：“那時候我們找了好久都沒頭緒。只知道孩子自己跑到大街上就沒影了，后來聽說被人撿走了，還失憶了。當(dāng)時有個大夫也說，看見兩個男的把她帶走了，那倆人看著就不是普通人。”

“我們那時候猜他們可能跟軍隊或者官府有關(guān)，就一個勁往東北那邊查，結(jié)果查了這么多年，啥消息都沒有?！?/p>

她頓了頓，看著明臺：“你看今天這小姑娘，她家肯定是干軍政那行的，家里條件也不錯。不然哪能被護(hù)得這么嚴(yán)實，穿的戴的都這么講究?！?/p>

明臺皺著眉說：“找了這么多年都沒信兒，大姐怎么就確定那小姑娘就是我妹妹呢？根本說不準(zhǔn)啊。”

明鏡嘆了口氣：“現(xiàn)在也沒法確定，只能說要是還能再碰到那小姑娘，我再問問情況試試?！?/p>

明臺又說：“那九爺不是在商界混的嗎？能不能從他那兒打聽打聽？”

明鏡搖搖頭：“是啊，他是商界的，但咱跟他又不熟，哪好意思去問人家?guī)У男」媚锏牡准?xì)?。扛敬畈簧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