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樓這邊，外出打探的手下剛回來復命，沉聲匯報道：“那位張家小姐，總共出過兩趟遠門。一次是去了云南的一個寨子，另一次便是來了咱們上海。聽那邊的說法，當時張大佛爺像是被人誆了，說那寨子有什么稀世寶貝，結(jié)果去了才發(fā)現(xiàn)是空歡喜一場。而張小姐當時是鐵了心要跟著，怎么勸都沒用，最后才跟著一同去的?！?/p>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件事，長沙那邊近來不太平。我回來前，瞧著街上貼了公告，說是有人在販賣沾染了毒物的古物，當?shù)匾呀?jīng)動手抓人了。聽說那毒物厲害得很，源頭疑似與日本人有關?！?/p>

“疑似與日本人有關？”明樓眉頭一挑，看向那手下。

手下重重點頭：“是，這說法在長沙街頭傳得挺廣。只是我趕著回來復命，沒來得及細查更多?！?/p>

“知道了?！泵鳂菗]揮手，“這些事務必保密，出去吧?！?/p>

手下應聲退下，房間里只剩明樓和明誠。明誠率先開口：“大哥，這張家小姐的事……”

明樓抬手打斷他，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擊著，目光沉凝：“張家的事暫且放一放。眼下更要緊的是第二件——染毒的古物，還疑似牽扯日本人?！?/p>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凝重：“這絕非小事。若真是日本人在背后搗鬼，這些染毒的古物，很可能就是他們在試驗的生化武器?！?/p>

一旁的明臺恰好進來，聞言眼神一凜：“生化武器？他們想用這東西做什么？”

“攪亂人心，甚至……大規(guī)模傷人?！泵鳂浅谅暤溃伴L沙是重鎮(zhèn)，他們敢在那里動手腳，絕不止是試試水那么簡單?？磥?，咱們得盡快想辦法查清楚，這些毒物的來源，還有日本人真正的圖謀?！?/p>

明誠點頭附和：“我這就去聯(lián)系長沙那邊的人，看看能不能弄到更詳細的消息?！?/p>

窗外的夜色漸濃，明樓望著窗外出神，指尖的力道不自覺加重——這場看不見硝煙的仗，似乎又要提前打響了。

明誠捏著那封加密電報進來時，指尖都帶著些微的顫抖。他將電報在明樓面前鋪開，沉聲道：“大哥，長沙那邊回消息了?！?/p>

明樓拿起放大鏡，一行行看過去，眉頭越皺越緊。

“他們抓了不少販子，搜出的染毒古物堆成了山?！泵髡\在一旁補充，聲音壓得很低，“那些已經(jīng)買了物件的人家，聽說張大佛爺那邊給了些補償，交了上來。這陣仗……顯然不是小打小鬧?！?/p>

明樓放下放大鏡，指尖在桌面上重重一磕：“能讓張大佛爺拿出錢來收這些東西，說明情況比咱們想的更糟。”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電報末尾：“中共地下黨的消息也來了——毒素來源查出來了，是種至陰的毒。只要被物件割破皮膚，毒就會鉆進身子里，初期看不出任何異樣，只會像生了場普通的病。可一旦發(fā)病，什么藥都沒用，身子會一點點被掏空，到最后……只能等死?！?/p>

“無藥可解？”明城臉色驟變，“日本人這是想讓長沙變成一座死城？”

“恐怕不止?！泵鳂茄凵耜廁v，“這毒隱蔽性太強，要是順著那些沒被搜出來的物件流到其他地方……”

后果不堪設想。

明誠攥緊了拳頭：“現(xiàn)在怎么辦？長沙那邊已經(jīng)是鐵板一塊，咱們想插手都難?！?/p>

明樓沉默片刻，忽然抬頭：“讓地下黨的同志盯緊黑喬寨和洞庭湖的動向。既然毒物源頭跟日本人有關，他們必然還會有動作。另外，通知上海這邊的眼線，嚴查所有從長沙流過來的古物，一丁點都不能放過?！?/p>

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道道割裂的傷口。明樓望著那片光影，聲音冷得像冰：“這毒，絕不能讓它跨過長江?！?/p>

張啟山這邊正準備動身前往黑喬寨，為求隱蔽、不打草驚蛇，帶的人手極少，只點了齊鐵嘴與張日山同行。

可他望著宸兒，忽然改了主意，眉頭緊鎖道：“你不能跟我去，也不能留在家里。如今家里不安穩(wěn)，我實在放心不下?！?/p>

思來想去，張啟山終是拿定主意：“只能先送你去二爺那里。雖說夫人近況特殊，但把你放在他府上，我才能真正安心。”

宸兒面露不解：“我待在家里沒事的。”

“家里不安全?！睆垎⑸匠谅晳?，“我們都離開后，你獨自留在這兒，風險太大?！?/p>

他親自送宸兒到二月紅府上，將情況一一說明。二月紅當即應下：“你放心去。那邊若有任何動靜，只管傳消息來，我即刻帶人支援?！?/p>

張啟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里帶著幾分懇切：“夫人那邊……我們也在盡力想辦法?！?/p>

二月紅眸色暗了暗，緩緩點頭：“我知道?！?/p>

張啟山一行人出發(fā)后，宸兒便在二月紅府上住了下來。

夜色漸深，他卻毫無睡意，滿腦子都在盤旋一個念頭：自己的靈力，能不能幫丫頭解了那毒？他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心神不寧，恍惚間竟又墜入了幻境般的夢境，遠遠望見女媧娘娘立在云霧中。

“娘娘，您來了?！卞穬耗樕涎鹨唤z笑意，主動迎了上去。

女媧看著他，溫聲道：“是啊?！闭f罷，便似要開口教他些什么。

宸兒卻先一步開口：“娘娘，我能問您一件事嗎？”

“自然可以。”女媧頷首應允。

宸兒便將近日長沙發(fā)生的事，那些染毒的古物，還有那無藥可解的毒，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女媧靜靜聽著，末了看向他，目光似能洞穿心事：“你是想問，那毒能不能用靈力解，對嗎？”

宸兒重重一點頭。

女媧望著他，緩緩道：“毒，的確可以用靈力強行逼出。但我知道你想救的是誰——便是你如今住的這府上，那位叫丫頭的姑娘，是不是？”

宸兒再次點頭，眼中滿是懇切。

女媧終是嘆了口氣，語氣帶著幾分無奈：“毒能強行逼出，可古語有云，‘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她的命數(shù)早已定下，即便你幫她逼出了毒，也延長不了多少時日?！?/p>

宸兒望著女媧娘娘，眼里還存著一絲執(zhí)拗：“那要是把毒逼出來，她總歸能好受些吧？”

女媧輕輕頷首：“自然是能的。那毒在體內(nèi)日夜作祟，蝕骨噬心，逼出來了，至少能去了這份煎熬。只是你要清楚，她自身的沉疴宿疾還在，那是常年累月攢下的病根，不是逼出毒物就能根除的?！?/p>

她看著宸兒一臉懇切的模樣，眸中泛起幾分悲憫，似是想起了漫長時光里見過的種種：“從開天辟地至今，人間的恩怨糾葛、人心詭譎，我見得太多了。你幫她逼毒，是善心，可人心這東西，往往難測。今日你解了她的急痛，明日她身子再不適，會不會就盼著你能幫她續(xù)命？若你真應了，他日她又瞧見旁人福壽綿長，會不會再求更多？”

“一旦你力有不逮，幫不上了呢？”女媧的聲音輕得像云，卻字字分明，“到那時，他未必會記你今日的恩情，反倒可能怨你半途而廢?？赡惚揪蜔o能為力——你雖有女媧血脈，能憑靈力修行，卻終究不是上古大神，哪有逆天改命、隨意續(xù)人壽命的本事？”

她微微垂眸，語氣里帶著幾分悠遠：“或許我曾有這能力，可如今早已不管凡塵俗事。那些上古神祇，也早就立下規(guī)矩，不再插手人間生死。我們這些從混沌之初便存在的，早已升至更高的境界，斷無再入凡塵的道理。如今，也不過是一縷靈識，借你的夢境與你相見罷了?！?/p>

宸兒僵在原地，夢里的云霧似在翻涌，女媧的話語像塊石頭，重重壓在他心頭。原來縱有靈力，有些事也終究是強求不得。

女媧娘娘望著他，目光里帶著幾分悠遠的嘆息：“就像我方才說的，你雖有女媧血脈，卻是半人半神。自古以來，女媧的后代皆是如此，從未有過真正的神身?！?/p>

“你若真是執(zhí)掌天命的神，或許還有轉(zhuǎn)圜的法子，可你不是?！彼穆曇糨p輕落在夢里，像一層薄霜，“孩子，守好你的本心最要緊。有些事，能不管就別去碰。若實在忍不住要插手，就得先掂量清楚——你能承受得起后果嗎？能擔住那份可能被怨恨、被強求的重量嗎？”

云霧在她周身輕輕流動，靈識的輪廓漸漸變得稀?。骸皠e讓一時的善心，變成困住自己的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