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夕勒馬回望,只見車簾被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張雌雄莫辨的側(cè)臉。
那人今日束了玉冠,眉間用螺子黛描出凌厲劍眉,可偏生眼尾淚痣艷得驚心,薄唇抿成直線時,喉結(jié)在雪白肌膚上投下誘人陰影。
“這監(jiān)視對象未免太晃眼。”傅云夕暗忖,忽見那人轉(zhuǎn)頭望來,眉梢微挑,本極其不愿這份監(jiān)視苦差事的他,突然感覺倒也不錯。
注意到視線,阮云燼警惕道:【這家伙看我作甚,系統(tǒng)他是不是要殺我?】
阮云燼可煩這個名為保護,實為監(jiān)視自己的人了。
系統(tǒng)懶洋洋冒泡:【牢大,您上回單挑西域十二煞的英姿還刻在我數(shù)據(jù)庫里呢。】
擺爛系統(tǒng)對擺爛宿主完全沒有要求,一個混日子一個度假,時不時聊倆句就算不錯了。
“大人,儋州城到了?!卑敌l(wèi)低聲稟報。聞言,阮云燼扶著雕花車轅躍下,鴉青錦袍下擺掃過滿地枯葉,驚起幾只寒鴉。
城門老吏瞇眼打量這位俊美得過分的王爺,忽覺頸后寒毛倒豎——少年郎君明明在笑,眼底卻凝著千年不化的冰。
老吏堆滿笑容便迎了上來,傅云夕翻身下馬,動作瀟灑利落,他微笑著詢問老吏:“老丈,這儋州城近來可還太平?”
老吏躬著身子,一五一十地將城中的近況娓娓道來,傅云夕耐心聽著,不時點頭。
待交涉完畢,他想起阮云燼之前的吩咐——“一切從簡”,便決定前往當(dāng)?shù)氐墓俑A站暫住。
驛站雖不比王府豪華,卻也干凈整潔,安頓下來后,阮云燼便打算出門走走,了解一下風(fēng)土人情。
目的很明確的奔著海邊去,阮云燼有些饞牡蠣,天天裝帥裝男人,即使有系統(tǒng)的完美偽裝,那也極其耗費心神,唯有美食和美人方可治愈。
偷偷嘀咕一句,在系統(tǒng)的幫助下,阮云燼天天猛猛灌奶,問就是為了身高還原度,如今她才坎坎達到175cm。
微風(fēng)拂過,帶來一陣咸咸的海風(fēng)氣息,阮云燼漫步在海邊,傅云夕和一眾侍從墜在后面彎著腰時不時拿著錘子敲打著礁石。
傅云夕擦了擦臉上的汗,將剛敲下來的牡蠣放到籃子里,轉(zhuǎn)眼看著前面悠哉悠哉的阮云燼,額頭上青筋暴起,拳頭捏緊,最后無奈嘆了口氣。
心知肚明傅云夕是來監(jiān)視的阮云燼心情異常美麗,把玩著佩戴的紅玉腰牌,忽而聽到一陣微弱的哭泣聲,阮云燼循聲而去,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蜷縮在一處廢棄墻角,似小貓崽般嗚咽哭泣。
似是察覺到有人,擦拭全是淚的臉,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慌亂間想要逃離。
"別動。"
清泉般的聲音兜頭澆下,莊寒雁驚得渾身戰(zhàn)栗縮成一團,抬頭時,只見那人逆光而立,狐裘雪色映得她面容發(fā)亮。
阮云燼沉默,抬手制止欲上前查看的護衛(wèi),屏退眾人后,柔聲問道:“你怎么了?”
莊寒雁抬頭,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這位溫文爾雅,精致貴氣的人。
緊了緊手中粗糲的布衣衣袖,縮了縮未著鞋子的腳,一股自卑襲來,慌亂中拿起地上的石頭護在身前做保護姿態(tài)。
阮云燼柔聲道:“別怕,后面那些撿生蠔的是壞人,我不是?!?/p>
十步之外背著一筐牡蠣的傅云夕:……
阮云燼將狐裘披在少女肩頭,指尖觸到嶙峋的肩胛時,莊寒雁猛地縮成蝦米,粗布衣料下露出青紫鞭痕,她慌亂用手臂護住胸口的動作,像受驚的幼獸護食。
阮云燼瞳孔驟縮。
感受著狐裘的溫暖,平靜下來的莊寒雁終于看清了面前之人的長相,怔住之后慌忙低下了頭,唯耳廓染上了緋紅。
阮云燼見面前的女孩不說話,只是低著頭,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摘下腰上的繡著飛雁荷包,往前遞了遞,阮云燼不知道怎么安慰眼前的女孩,只是一昧的將自己的錢包送上。
“或許這個會對你有幫助。”
莊寒雁不敢看阮云燼,下意識接過荷包,沒曾想較重的荷包從手中滑落,砸在地上,阮云燼撿起又伸手遞去
雖只是一觸,便已知荷包里裝滿了碎銀的莊寒雁怎么也不肯接過。
“我不要銀子?!?/p>
阮云燼大驚失色:“銀子你都不要?!”
眼前少女突然哽咽,淚珠砸在阮云燼手背:“我想要一雙鞋。”
世人皆言她是赤腳惡鬼脫生,生來便被父母送往儋州,即使在這里,也被周圍人欺負(fù),起初她還能擁有自己的鞋子,次次被惡人強行脫下扔掉羞辱,久而久之,養(yǎng)父母便不再給她鞋子,而且養(yǎng)父母也對她……
只要鞋子不要銀子,阮云燼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子,一陣苦惱,試探性說:“要不,你一個我一個?!?/p>
聞言,莊寒雁一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傻子。”阮云燼把繡雁的荷包塞到她手上,“荷包里的銀票夠買百雙鞋了?!?/p>
不容反悔的給莊寒雁后,阮云燼又鬼使神差地褪下鮫綃靴,放在一側(cè):“鞋和狐裘也給你了,要好好的?!?/p>
看著自家王爺送銀子送狐裘還送鞋子的一眾侍從:……
莊寒雁也震驚的看著眼前風(fēng)光霽月的人,居然做出與外表絲毫不相關(guān)的行為。
“哥哥,那你呢?”
好乖??!阮云燼極力壓抑住想要尖叫的沖動,矜持的摸了摸莊寒雁的頭,柔聲道:“我還有鞋?!?/p>
莊寒雁四處打量了一下,并未看見多余的鞋,剛想說什么,便聽到阮云燼的聲音。
“女子本弱,弱在體質(zhì)而非風(fēng)骨,愿你能有更多機會和選擇?!?/p>
阮云燼站起,背對著莊寒雁,光透過阮云燼將其的身形映射在地上,暮色將她的側(cè)臉鍍上金邊,眼尾淚痣艷如朱砂。
莊寒雁怔住了,10年晦暗的生命中,唯一絢爛多姿的色彩出現(xiàn)了。
剛耍完帥的阮云燼走了幾步,走到眾侍從身邊,瞇著眼盯著傅云夕不放。
注意到阮云燼的視線,傅云兮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直至阮云燼低頭看向自己的鞋。
傅云夕:……
在眾侍從的憋笑聲中,阮云燼神清氣爽地穿著大了幾號的鞋子,身邊跟著黑著臉的無鞋可穿的傅云夕緩緩離開了。
莊寒雁攥著荷包站在礁石上,望著阮云燼遠去的背影,那人腰間紅玉在暮色中流轉(zhuǎn)如血,莊寒雁低頭看見荷包里的眾多碎銀,突然將臉埋進帶著沉水香的狐裘,哭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