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墟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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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夜，慕予站在舊倉庫中央，看著蘇新皓調(diào)試最后的裝置。三臺改裝過的電子鐘擺在桌上，內(nèi)部電路被重新焊接，連接著一個汽車蓄電池。

"理論上，同時啟動會產(chǎn)生足夠強的電磁脈沖，覆蓋整個考場。"蘇新皓的聲音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冷靜，但慕予注意到他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持續(xù)時間約12秒，正好是系統(tǒng)冷卻重啟的臨界點。"

慕予拿起其中一個裝置，金屬外殼冰涼刺骨。明天就是他們計劃了整整一年的最終行動——在高考考場上徹底屏蔽系統(tǒng)控制，改寫核心代碼。

"如果失敗了呢？"她輕聲問。

蘇新皓停下手中的工作，抬頭看她。倉庫頂棚漏下的月光在他鏡片上投下冷冽的反光，遮住了眼睛。"那我們很可能會被系統(tǒng)徹底重置，失去所有覺醒的記憶。"

慕予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裝置邊緣。一周前那場災難性的食堂事件后，系統(tǒng)對他們的監(jiān)控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度。林小夏幾乎如影隨形地出現(xiàn)在他們周圍，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時刻搜尋著任何反抗跡象。

"值得冒險。"慕予最終說道，聲音比她預想的更堅定，"我寧愿被重置也不愿繼續(xù)當提線木偶。"

蘇新皓突然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溫暖的觸感讓她微微一顫。這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主動的肢體接觸，不帶任何實驗或緊急情況下的必要性。

"不會失敗的。"他的聲音低沉而篤定，"因為這次我們有了新武器。"

"什么武器？"

"憤怒。"蘇新皓的嘴角勾起一個罕見的微笑，"系統(tǒng)最大的失誤是讓我們覺醒。一個知道自己被操控的人，永遠不可能真正被控制。"

慕予回握住他的手，感到一種奇異的電流從接觸點蔓延至全身。不是系統(tǒng)的控制，而是某種更原始、更真實的東西。

"為了電磁感應定律。"她輕聲說。

"為了電磁感應定律。"蘇新皓回應道，手指與她緊緊相扣。

高考當天，天氣異常晴朗。慕予走進考場時，后頸已經(jīng)隱隱作痛——系統(tǒng)顯然準備在今天加強控制。她看到蘇新皓坐在前排，背影挺拔如常，但微微側(cè)頭時，鏡片后的眼睛向她傳遞了一個幾不可察的信號：準備就緒。

林小夏坐在監(jiān)考老師旁邊，甜美外表下是機械般精準的視線掃描。當她的目光掃過慕予時，慕予感到一陣熟悉的刺痛從脊椎竄上來。

【最終警告：任何偏離行為將導致永久重置?！肯到y(tǒng)的聲音在她腦中炸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清晰、更冰冷。

慕予假裝整理鉛筆盒，實則啟動了藏在里面的干擾器。微弱的震動從掌心傳來，如同遙遠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鼓。

考試鈴響，試卷發(fā)下。慕予強迫自己專注于題目，但所有字母都在眼前跳動。第一科是語文，她知道自己必須在數(shù)學課時才能行動——那是蘇新皓計算出的系統(tǒng)最脆弱時段。

時間像被拉長的橡皮筋般緩慢流逝。當數(shù)學試卷終于發(fā)到手中時，慕予的手指已經(jīng)因為長時間緊繃而微微發(fā)抖。她看向墻上的電子鐘——蘇新皓已經(jīng)成功黑入考場的計時系統(tǒng)，那實際上是他改裝過的裝置。

試卷上的題目異常簡單，簡單到不真實。慕予突然意識到這是系統(tǒng)的安排——它要確保所有"角色"按照設定發(fā)揮，包括她和蘇新皓的"學霸"身份。

當時鐘顯示還剩30分鐘時，慕予感到口袋里的裝置劇烈震動起來。這是信號！她假裝思考難題，實則觀察著蘇新皓的一舉一動。他輕輕推了下眼鏡，然后——

"砰！"

一聲輕微的爆裂聲從電子鐘內(nèi)部傳來，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整個考場的燈光突然閃爍，林小夏猛地站起身，表情從甜美變?yōu)楠b獰。

"不！你們不能——"她的聲音突然變得電子化，尖銳刺耳。

慕予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后頸炸開，像千萬根針同時刺入大腦。她的視野瞬間被染紅，身體不受控制地站起來，抓起桌上的圓規(guī)向蘇新皓沖去。

"慕予！控制住自己！"蘇新皓大喊，同時從座位上躍起，躲過她的第一次攻擊。

整個考場陷入混亂。學生們尖叫著四散逃離，只有林小夏站在原地，眼睛閃爍著不自然的藍光。"終止程序啟動！"她的聲音完全變成了系統(tǒng)機械音，"叛逆因子清除開始！"

慕予絕望地與自己失控的身體搏斗。她能感覺到圓規(guī)尖端離蘇新皓的喉嚨越來越近，卻無法停止。"跑?。?她用盡全力嘶吼，"別管我了！"

蘇新皓卻沒有逃。相反，他迎著鋒利的圓規(guī)沖上來，一把將慕予摟入懷中。

"這不是你。"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堅定而溫柔，"記住你是誰。記住我們?yōu)槭裁匆纯埂?

圓規(guī)刺入他的肩膀，鮮血瞬間染紅白色校服。但蘇新皓紋絲不動，只是更緊地抱住她。"這不是你。"他再次說道，像念誦一句咒語。

慕予感到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頸間——是他的血還是淚？在這瞬間，她腦中突然閃過無數(shù)畫面：蘇新皓在圖書館遞給她筆記的瞬間，他們在舊倉庫頭碰頭研究電路圖的夜晚，食堂事件后他塞給她的那張寫著"不是你的錯"的紙條...

"蘇...新皓..."她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感到控制力稍稍松動。

就在這時，林小夏——或者說系統(tǒng)的化身——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她的身體開始扭曲變形，像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錯誤！錯誤！核心協(xié)議遭到破壞！"

整個考場開始震動，墻壁如融化的蠟般扭曲。慕予看到電子鐘上的數(shù)字瘋狂跳動，釋放出蘇新皓所說的電磁脈沖。系統(tǒng)世界正在崩塌！

"現(xiàn)在！"蘇新皓松開她，從口袋掏出一個U盤，"幫我接入考場主機！"

慕予瞬間明白了他的計劃。當系統(tǒng)忙于應對電磁干擾時，他們需要植入改寫代碼！她抓起U盤，沖向講臺上的教師電腦，身后傳來林小夏非人的咆哮。

手指觸到鍵盤的瞬間，一股強大的電流將她擊倒在地。慕予痛苦地蜷縮起來，看到林小夏正朝她走來，身體已經(jīng)部分數(shù)據(jù)化，露出下面閃爍的代碼流。

"你們以為能贏嗎？"系統(tǒng)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我編寫了你們的命運！"

就在林小夏即將觸碰到慕予的瞬間，一道身影擋在了中間。蘇新皓的肩膀還在流血，但他的眼神無比清明。

"但你從未真正理解人類。"他說，聲音里帶著慕予從未聽過的力量，"你永遠無法計算的一件事是——"

"——自由意志。"慕予接上他的話，同時將U盤狠狠插入主機接口。

一陣刺眼的白光爆發(fā)，吞噬了整個考場。慕予感到自己漂浮在虛無中，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雪花般環(huán)繞著她：她第一次超越蘇新皓拿到單科第一的喜悅，他們在操場相遇的那個陽光明媚的下午，食堂事件后蘇新皓眼中毫無責備的目光...

"慕予！"遙遠的地方傳來蘇新皓的呼喚，"抓住我的手！"

在混沌中，她看到他的手臂伸向她，鮮血已經(jīng)凝固，但抓握的力道堅定不移。慕予用盡全力伸出手，指尖相觸的瞬間——

世界重新拼合。

慕予眨眨眼，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高考考場的桌子上，數(shù)學試卷還攤在面前。周圍一片寂靜，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她猛地抬頭，看到墻上的電子鐘正常運轉(zhuǎn)，監(jiān)考老師安靜地坐在講臺上，而林小夏的座位——空了。

"同學，請專心答題。"監(jiān)考老師溫和地提醒。

慕予低頭看試卷，發(fā)現(xiàn)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答案，筆跡確實是她的，但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寫了這些。更奇怪的是，最后一道大題旁邊畫著一個小小的閃電符號——她和蘇新皓約定的暗號。

她悄悄轉(zhuǎn)頭看向蘇新皓的方向。仿佛有心靈感應般，他也正看向她。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的側(cè)臉上，鏡片后的眼睛帶著詢問。慕予輕輕點頭，指了指試卷上的閃電符號。

蘇新皓的嘴角微微上揚，推了推眼鏡，轉(zhuǎn)回去繼續(xù)答題。慕予注意到他校服肩膀處有一個小小的破口，下面隱約可見包扎的紗布。

考試結(jié)束的鈴聲響起，學生們陸續(xù)離開考場。慕予在走廊上等到了蘇新皓，兩人默契地走向校園最偏僻的角落。

"成功了？"她低聲問，心臟狂跳。

蘇新皓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人注意后，快速拉起袖子——他的小臂內(nèi)側(cè)用圓規(guī)刻著一行小字："系統(tǒng)已終止。記住舊倉庫。"

慕予倒吸一口氣，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所有記憶如潮水般涌回：電磁脈沖、林小夏的變形、系統(tǒng)崩潰時的白光...還有蘇新皓滿是鮮血卻依然緊握她的手。

"我們真的做到了..."她喃喃道，雙腿發(fā)軟。

蘇新皓及時扶住她，動作輕柔卻堅定。"不完全。"他低聲說，"系統(tǒng)核心被破壞了，但世界還在運轉(zhuǎn)。我們還需要確認有多少人保留了記憶，林小夏去了哪里..."

"等等。"慕予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的傷！"

蘇新皓搖頭："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自由了。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他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慕予從未注意過的淺金色，像是融化的琥珀。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在沒有系統(tǒng)控制、沒有預定劇情的情況下，純粹出于自己的意愿注視著他。

"接下來怎么辦？"她問，聲音比自己預想的更輕。

蘇新皓微笑，那是一個全新的、毫無保留的笑容："我們編寫自己的故事。"

高考結(jié)束后的夏天，慕予和蘇新皓站在城市邊緣的河岸邊。夕陽將河水染成金色，微風拂過慕予新剪的短發(fā)——這是她擺脫系統(tǒng)控制后做的第一件事，改變保持了十七年的發(fā)型。

"錄取通知書今天到了。"蘇新皓說，手里捏著一塊扁平的石頭，"北大物理系。"

慕予笑了，也撿起一塊石頭打水漂："巧了，我也是。"

石頭在水面跳躍五次才沉沒。蘇新皓挑眉："比上次進步。"

"因為這次我是為自己而學。"慕予看著漣漪擴散，突然問道，"你覺得林小夏真的消失了嗎？"

蘇新皓沉思片刻："系統(tǒng)崩潰了，但代碼可能還有殘留。我們需要保持警惕。"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裝置，"改進版的探測器，如果發(fā)現(xiàn)異常能量波動會報警。"

慕予接過裝置，指尖劃過精密的電路。"你什么時候做的？"

"昨晚。"蘇新皓輕聲說，"我睡不著?？偸菈粢娪只氐搅四莻€控制中。"

慕予沒有回答，只是悄悄靠近一步，讓兩人的手臂輕輕相貼。這是他們之間新的溝通方式——不需要系統(tǒng)，不需要暗號，只需要最原始的觸碰。

"你知道嗎，"她望著遠方的落日，"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們沒有覺醒，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子。"

蘇新皓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按照原劇情，我應該和林小夏在一起，而你則轉(zhuǎn)學離開，成為我們記憶中的一個模糊影子。"

"聽起來真糟糕。"

"比糟糕更糟。"蘇新皓轉(zhuǎn)向她，聲音異常認真，"那將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世界。"

暮色漸濃，第一顆星星在紫羅蘭色的天幕上閃爍。慕予想起他們曾經(jīng)用科學定律作為暗號的日子，想起那些在舊倉庫策劃反抗的夜晚，想起考場上的殊死一搏。所有這一切，將他們帶到了此刻——一個沒有預設劇情、沒有系統(tǒng)監(jiān)控的真實時刻。

"自由的感覺怎么樣，蘇新皓？"她輕聲問。

蘇新皓沒有立即回答。他摘掉眼鏡——慕予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換成了隱形眼鏡——直視她的眼睛："就像解一道永遠沒有標準答案的題。可怕，但美妙。"

他伸出手，不是出于系統(tǒng)安排，不是出于劇情需要，只是因為他想這么做。慕予握住他的手，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溫度與紋路。這是他們的選擇，他們的自由，他們的故事。

河水流淌，星光漸亮，兩個曾經(jīng)活在別人故事里的角色，終于成為了自己人生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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