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英輕手輕腳地為昏迷中的玉無心掖好被角,指尖不經(jīng)意觸碰到那冰涼的錦緞,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悄然涌上心頭。她垂下眼簾,目光落在好友蒼白的面容上,即便是在沉睡之中,玉無心眉宇間依然緊鎖著一抹化不開的憂愁,仿佛連夢境也對她步步緊逼,不肯施舍半分安寧。
她轉(zhuǎn)身,輕柔地將殿門合上,剛邁開幾步,一道沉穩(wěn)而低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歇下了?!宾逃⒌哪_步微微一頓,神色間并無波瀾,似乎對此早有預料。她緩緩轉(zhuǎn)身,抬眸看向?qū)Ψ?,應了一聲:“嗯?!鄙宰魍nD,又補充道:“她已喝下忘川水,醒來之后……便會忘記一切?!彼穆曇羧顼L拂過湖面,平靜中卻隱隱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澀然。
夜無塵的目光越過她,凝視著那扇緊閉的殿門,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涼意:“這樣是最好的結(jié)果?!?“最好的結(jié)果?”鎏英的眼中壓抑著不滿與質(zhì)疑,眉梢微微顫動,仿佛在努力克制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她上前一步,聲音低而堅定,“你這樣做,會不會對她太過殘忍?”
夜無塵的眼神格外冰冷銳利,他看向鎏英,語氣依舊平淡“殘忍?”她是魔尊之女,她的命運從出生那日起就已注定。一生只為報仇雪恨”“感情用事,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它只會讓人變得軟弱,成為被別人拿捏的軟肋”“今日之痛,對她而言,是劫難,亦是警示”
“忘川之水,洗去的是她那份銘心的癡戀與刻骨的痛苦,卻無法侵蝕她深埋于骨血中的本能與仇恨。待她再度醒來,她已不記得潤玉是誰,卻絕不會忘記天界乃是我們的共同仇敵。那時的她,將成為一柄最為鋒利的冷刃,一個毫無感情的殺手。這才是屬于她的宿命之路。”
“夜無塵”鎏英氣急,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分“她不是你復仇的工具!不是你用來報復天界的利刃!她是人,活生生的人!她有血,有肉,有心!她會喜,會悲,會怒,會恨,會痛 。你有什么資格替她做決定”轉(zhuǎn)身離開,不再與他多費唇舌
殿內(nèi),玉無心安睡著,面容平靜如水。然而,那悄無聲息滑落的一滴淚珠,卻在寂靜中顯得尤為醒目。淚珠輕輕墜下,融入枕間,仿佛從未存在過,只余一道淡淡的濕潤痕跡,轉(zhuǎn)瞬便被夜色吞沒。
自九霄云殿定下那紙婚約后,錦覓便時常駕云往璇璣宮而去。起初,潤玉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熱鬧,眉宇間總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疏離與不適。然而日子漸長,那頻繁到訪的身影仿佛化作了宮中的一道常景,他也就漸漸習以為常了。而他對錦覓的態(tài)度,始終如初春的清風般溫和,謙卑中透著疏淡的禮數(shù),似是從未逾越半分界限,也未流露多余的情緒波動。
“小魚仙倌,又去擺弄那些星星了,真是無趣得很!那些星星日復一日掛在天幕上,能有什么不同呢?”鄺露手中的托盤卻穩(wěn)穩(wěn)當當,上面擺放著幾塊模樣精致的糕點。她將托盤輕輕放在錦覓面前,嘴角揚起一抹淺笑,“錦覓仙子,這是我親手做的糕點,你嘗嘗看。”錦覓原本懶散的神情瞬間被點亮,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稀世珍寶,眼眸中閃爍出雀躍的光芒?!巴郏椔?,你真是太好了!”她伸手抓起一塊糕點送入口中,細細咀嚼片刻后,眉眼彎成了新月的形狀,唇角溢出真心的贊嘆:“真好吃!”那一抹甜意仿佛從舌尖蔓延至心底,連帶著空氣都變得溫暖起來。
錦覓似乎想起了什么,輕快地拿起幾塊顏色各異的糕點,眼中帶著一絲雀躍?!拔夷萌ソo月下仙人嘗嘗!他那兒總是熱熱鬧鬧的,肯定有趣得緊!等我玩夠了,再回來找小魚仙倌!”她的聲音里透著掩飾不住的期待,仿佛那熱鬧的場景已在眼前鋪展開來。
鄺露凝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她的嘴角卻悄然揚起,一抹包容的笑意在唇邊綻放,仿佛春日里最柔和的風。她低聲喃喃,語調(diào)中帶著幾分寵溺與釋然:“真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心性?!?/p>
潤玉自布星臺歸來,衣袂飄飄,清冷的面容在星輝映照下更顯出塵。錦覓一眼瞧見了他,眸光頓時一亮,歡喜地朝他奔去?!靶◆~仙倌,你看我好看嗎?”她輕轉(zhuǎn)一圈,裙擺如花綻開,臉上洋溢著明媚燦爛的笑容,那雙澄澈的眼中滿是期待與雀躍,“這是月下仙人送給我的?!彼穆曇敉鹑缜宄康穆吨?,滴落在人心間,帶著一絲甜意。
潤玉凝視著那抹鮮艷熾烈的紅,心口驟然傳來一陣劇痛,猶如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那種感覺,就像某種極為重要的東西被人強行剝離,只余下一片冰冷刺骨的空洞,在胸腔里蔓延開來。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開口,聲音冰冷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帶著前所未有的冷硬與嚴肅:“我不喜歡紅色。”
錦覓的笑容瞬間僵住,眼里閃過一絲錯愕。潤玉立刻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他壓下心中來路不明的痛楚,語氣回復了一貫的溫潤“抱歉,錦覓仙子,今日我身體不適,先行告辭”
錦覓立在那兒,輕輕眨了眨眼眸,低聲嘟囔道:“不喜歡就不喜歡唄,何必這么嚴肅呢?”她垂下頭,隨手整理了一下衣襟。盡管心中存著些許疑惑,卻并未將方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哼著輕快的小調(diào),她轉(zhuǎn)身朝洛湘府走去,步伐間帶出幾分悠然與自在。
寢殿之中,潤玉的背脊緊貼著殿門,仿佛要將自己嵌入那冰冷的木質(zhì)門板。他的手掌輕撫著胸口,那里的心跳如擂鼓般狂亂不止,難以平復。他眉頭深鎖,眸光中滿是困惑與隱忍,怎么也想不通為何自己會對那一抹紅色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反應——就像有什么沉睡的記憶猛然被撕開了一道縫隙,卻又迅速被黑暗吞噬,只留下這無法抑制的悸動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