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夜霧裹著桐油味漫上來，程可蹲在竹筐堆后屏住呼吸。

　　二十步外的寶船桅桿上掛著昏黃的燈籠，火光在潮濕的海風(fēng)里搖晃，把往來巡邏士兵的影子拉成扭曲的巨獸。

　　"未時三刻了。"

　　陳墨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驚得程可險些撞翻身后的陶罐。

　　這個總是神出鬼沒的男人不知何時潛到了她身后，指間夾著片焦黑的木屑，"在第三艘寶船的吃水線附近發(fā)現(xiàn)的。"

　　程可將木屑湊到鼻尖，刺鼻的硫磺味混著某種甜膩的油脂氣息："這不是普通的火油。"

　　"白磷。"陳墨的指尖在木屑表面擦過，暗紅的火星突然在夜色里綻開，"二十世紀才普及的軍用燃燒劑。"

　　程可感覺后頸發(fā)涼。

　　月光下，第三艘寶船龐大的輪廓仿佛蟄伏的巨獸，而此刻有人正在這頭巨獸的血管里注入了致命毒液。

　　她突然注意到陳墨右手虎口處有道新鮮的血痕："你遇到他們了？"

　　"兩個偽裝成搬貨苦力的家伙。"

　　陳墨用布條纏住傷口，"可惜沒留住活口。"

　　他說這話時語調(diào)毫無起伏，仿佛在討論天氣。

　　程可望著不遠處海面上漂浮的陰影，胃部突然一陣抽搐。

　　更夫的梆子聲突兀地撕裂夜色，陳墨猛地按住程可的肩。

　　一隊錦衣衛(wèi)舉著火把從棧橋盡頭跑來，飛魚服上的金線在火光中游動如活物。

　　領(lǐng)頭的百戶突然駐足，靴尖正踩在程可方才發(fā)現(xiàn)的焦痕上。

　　"林大人請看，這就是卑職說的妖火。"

　　跟在后面的小旗官聲音發(fā)顫，"昨夜子時，這木頭突然就竄出青焰，水潑不滅，最后還是用河沙掩埋才......"

　　被稱作林大人的百戶蹲下身，鑲玉的繡春刀鞘磕在木板上發(fā)出脆響。

　　當(dāng)他抬起臉時，程可差點叫出聲——那張面孔與她三天前在歷史檔案庫看到的畫像完全重合。

　　永樂年間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綱的心腹，后來因貪墨被凌遲處死的林懷恩。

　　"把今晨入港的勞工名冊拿來。"

　　林懷恩摩挲著木屑，"還有，派人去請欽天監(jiān)的......"

　　陳墨突然掐住程可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程可看到個戴斗笠的挑夫正混在錦衣衛(wèi)隊伍里，那人抬手扶斗笠時，腕間閃過一點幽藍——是量子立場手環(huán)的微光。

　　"時間特工。"

　　程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詞。

　　那個本該屬于21世紀的裝置此刻正戴在15世紀人類的腕上，時空悖論引發(fā)的眩暈感讓她反胃。

　　陳墨已經(jīng)如獵豹般弓起身，月光照出他側(cè)臉繃緊的肌肉線條。

　　錦衣衛(wèi)隊伍突然騷動起來，林懷恩的怒喝聲中，那名挑夫突然甩出扁擔(dān)，寒光乍現(xiàn)的刀刃直刺百戶咽喉。

　　電光石火間，陳墨擲出的碎石撞偏了刀鋒，程可看到他左手握著的古怪裝置正在吸收四周的光線。

　　"待在陰影里！"

　　陳墨的低吼被爆炸聲吞沒。

　　挑夫袖中射出的微型炸彈將棧橋炸出直徑兩米的空洞，飛濺的木刺擦著程可的臉頰劃過。

　　她驚恐地發(fā)現(xiàn)更多戴斗笠的身影從貨堆后涌出，這些人動作整齊得可怕，分明是接受過現(xiàn)代戰(zhàn)術(shù)訓(xùn)練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