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的馬車碾過青石板時，袖中那枚黑令牌正隨著車身顛簸輕撞手腕。

她望著車外飄起的細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令牌背面的刻痕——司徒淵的筆鋒她太熟悉了，當年在司徒家藏書閣，她替那病弱的原主抄過三個月《黃庭經(jīng)》，每個轉(zhuǎn)折都刻進了骨血里。

“小姐，到了。”影掀起車簾，冷風裹著煉金工坊特有的硫磺味灌進來。

陸離倚在工坊門口的銅燈柱下，銀質(zhì)護目鏡歪在額角，見她下車，指尖轉(zhuǎn)著的青銅齒輪突然迸出一串火星：“比約定時間早了半刻?！彼掳椭噶酥搁T內(nèi)，“三位長老在熔金室，聽說您要共享‘永動核心’的改良圖紙，連茶盞都捏碎了兩個?！?/p>

凌昭踩著滿地碎水晶渣進門時，正聽見三長老的粗嗓門：“那小丫頭片子懂什么？當年老宗主——”

“懂什么？”她扶著影的手在主位坐下，袖中那本記滿煉金術(shù)士內(nèi)部矛盾的密冊被捏出褶皺，“懂三長老私賣星銀給北境蠻子，懂二長老用‘靈魂熔爐’煉自己孫兒的命，懂大長老……”她突然笑了，“懂您藏在密室里的，當年害老宗主墜崖的染血扳指?！?/p>

三長老的臉瞬間煞白。

大長老的指甲深深掐進檀木桌沿，裂紋順著木紋爬向凌昭的茶盞：“您說共享核心……”

“是共享?！绷枵褜⒁粡埨L滿星圖的羊皮紙推過去，“老宗主當年沒完成的‘星軌共鳴’，我替你們補全了?！彼箝L老顫抖的手指撫過圖紙，聲音輕得像落在雪上，“但前提是——明日煉金術(shù)士大會堂，你們要當著所有弟子的面，喊我一聲‘主上’?！?/p>

子時三刻的月光透過彩璃窗，在大會堂穹頂投下斑駁色塊。

凌昭站在刻滿符文的祭壇中央，掌心托著的水晶球正滲出幽藍光芒。

陸離站在她右側(cè)，護目鏡后的眼睛亮得反常，指尖悄悄碰了碰她的手背——這是他們約定的“啟動”信號。

“這是‘真實之淚’與‘靈魂熔爐殘渣’的融合體?！绷枵烟Ц咚?，光線在她眼尾投下碎鉆般的亮斑，“它能照見你們最渴望的未來。”

水晶球突然迸發(fā)強光。

大長老看見自己坐在老宗主的位置上，整個大陸的煉金術(shù)士向他跪拜；二長老看見孫兒活蹦亂跳地撲進懷里，身上沒有半分熔爐灼燒的傷痕；三長老看見北境蠻子的黃金像山一樣堆在他的密室里，染血扳指在最頂端閃著冷光。

“跪下。”凌昭的聲音混著水晶球的嗡鳴，像根細針扎進他們的腦仁。

第一位長老膝蓋砸在青石板上時，整個大會堂響起此起彼伏的悶響。

陸離摘下護目鏡擦拭，鏡片后的笑意幾乎要漫出來：“主上，首席煉金師的位置……”

“自然是陸先生?！绷枵褜⑺蜻f給影，余光瞥見洛璃靠在廊柱上，劍穗隨著她抱臂的動作晃了晃。

那女人挑了挑眉：“你這招太狠了，連他們都騙過去了——那些幻象，根本維持不了三個月。”

“足夠我拿到想要的東西了。”凌昭轉(zhuǎn)身時，水晶球在影手中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裂響。

裂紋從球心炸開，像棵漆黑的樹瞬間爬滿表面。

一道黑影從中滲出，逐漸凝聚成輪廓——蒼白的臉，眼窩處翻涌著黑霧，正是她在地底密道見過的“幽影之主”。

“很好，你已經(jīng)完成了第一步?！蹦锹曇粝裆P的齒輪在磨，“接下來該看看你是否能承受真正的代價?！?/p>

整座大會堂開始震動。

彩璃窗的碎片簌簌落下，祭壇上的符文突然全部倒轉(zhuǎn)，空氣中彌漫著灼燒靈魂的焦味。

凌昭被影拽到廊柱后，抬頭正看見穹頂裂開一道縫隙，月光變成了詭異的紫，像某種巨獸的眼睛。

“小姐！”影的劍已經(jīng)出鞘，銀瞳里映著晃動的黑影。

凌昭卻笑了。

她摸著衣襟里那枚溫熱的玉簡——里面封存著她第十三次輪回的記憶，所有被她刻意遺忘的、關(guān)于“幽影之主”的真相。

震動中，她悄悄將玉簡按進心口，抬頭望著空中翻涌的紫霧，聲音輕得像句情話：

“既然你們想玩，那我就陪你們玩到底。”

話音未落，一道紫色光柱穿透穹頂，直直射向她的位置。

凌昭松開影的手，踩著滿地碎水晶迎向那道光。

她聽見身后洛璃罵了句“瘋女人”，陸離的齒輪轉(zhuǎn)得更快了，而幽影之主的笑聲里，終于有了一絲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