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風(fēng)裹著露水打在洛璃臉上,她貼著煉金堂后墻的陰影,指尖掐著腰間的劍穗。
方才那道金光穿透云層時,她正在翻前世的劍譜——劍譜上"宿命"二字突然泛起血光,與金光重疊的剎那,她握劍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小姐?"婢女端著涼透的銀耳羹叩門時,洛璃已換了身夜行衣。
她將婢女推回房,用劍鞘挑開窗栓的動作比平日練劍還輕三分。
守衛(wèi)的腳步聲在廊下巡過第三遍時,她踩著青石板的縫隙溜進(jìn)了側(cè)門——這是她昨日替凌昭送補(bǔ)湯時,故意用劍尖挑松的磚縫。
密室的銅鎖在洛璃掌心發(fā)燙。
她記得凌昭說過"煉金材料怕潮",可這鎖芯里分明塞著防潮的干花,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金粉。
洛璃屏住呼吸,用發(fā)簪挑開鎖簧的瞬間,一股甜膩的香氣涌出來——像極了她前世中過的"憶苦香",能讓人把最痛的回憶嚼碎了咽下去。
燭火在密室中央的案幾上亮起時,洛璃的指尖已經(jīng)在發(fā)抖。
案頭擺著本半開的手札,封皮上的墨紋與她識海里偶爾閃過的陰影一模一樣——那是幽影之主的印記,前世她被背叛時,兇手的匕首上也刻著同樣的紋路。
"洛璃,吾最得意的容器。"她念出第一行字時,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你每一世的怨恨,都是澆灌我蘇醒的養(yǎng)分......"
香氣越來越濃,洛璃突然捂住嘴。
前世的畫面像被人扯開了傷疤:她跪在血池里,最信任的師兄將劍刺入她心口,嘴里念著"為了幽影大人";再前世她是將軍之女,愛人舉著染血的婚書說"你的命早賣給那位大人了"。
每一幅畫面都帶著同樣的甜腥氣,和此刻密室里的味道重疊成一片。
"痛嗎?"
低沉的男聲在耳畔炸響,洛璃轉(zhuǎn)身時撞翻了燭臺。
火光映出墻角一道人影——黑發(fā)銀瞳,正是凌昭身邊那個總板著臉的影衛(wèi)。
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劍形,劍尖正指著洛璃心口:"他們都說你是劍仙,可每一世都被最親的人捅穿心臟。
你說,是不是因?yàn)槟愎亲永锞驮摦?dāng)棋子?"
"住口!"洛璃抽出佩劍,劍刃卻在半空打顫。
她看見自己在劍刃里的倒影:眼尾泛著紅,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活像前世那些被剝了殼的傀儡。
"洛姑娘。"
凌昭的聲音像片羽毛,輕輕覆在她發(fā)瘋的神經(jīng)上。
洛璃轉(zhuǎn)頭,看見穿月白睡裙的女子倚在密室門口,手里捏著張泛著青光的符咒。
她鬢發(fā)散著,卻比平日更優(yōu)雅,連眼角的淚痣都像是算計好的:"你是想繼續(xù)被那些記憶啃噬,還是......"她晃了晃符咒,"自己做回主人?"
洛璃的佩劍"當(dāng)啷"落地。
她踉蹌著撲過去,指甲幾乎掐進(jìn)凌昭手腕:"這符咒......真能斬斷那些東西?"
"能斬斷的從來不是符咒。"凌昭任她抓著,另一只手撫上她發(fā)頂,"是你自己,愿不愿意從泥里爬起來。"
符咒入體的瞬間,洛璃眼前炸開一片白光。
她聽見自己前世的哭聲、笑聲、絕望的尖叫,像被風(fēng)吹散的紙灰,最后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自己選路。"
次日清晨的議事廳落針可聞。
洛璃站在主位下方,劍穗掃過青磚的聲音比她的話更響:"即日起,洛某暫歸凌小姐麾下。"
"好一招借刀殺人。"陸離靠在廊柱上,指尖轉(zhuǎn)著枚煉金坩堝,"你把她前世被背叛的傷疤扒開,再遞塊膏藥——她能不咬著牙跟你走?"
凌昭正在擦拭茶盞的手頓了頓。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臉上,將笑意裁成細(xì)碎的金片:"她不是棋子,是困在繭里的蝴蝶。
我只是幫她把繭剪了個口。"
夜再次降臨時,凌昭的臥房飄著沉水香。
她解開發(fā)髻時,余光瞥見妝臺角落多了塊石片——墨色紋路盤成幽影印記,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布什么局。"洛璃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輕得像句夢話,"但這一世......我想賭把大的。"
凌昭拾起石片,指尖剛觸到紋路,心口突然一熱。
她慌忙摸向頸間的檀木匣——匣里的半透明碎片正微微發(fā)燙,像在應(yīng)和著什么遙遠(yuǎn)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