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
低沉的話語連同莊府的雪一同擲地,舍外寒雪飄灑,他才在門外瞧她,一頭烏發(fā)被染得白亮
婢女丫鬟們早已退下,屋內(nèi)草藥味濃重,與二人溫熱的呼吸交雜,熏得桌上的茶水滾燙
“四哥”
女娘輕聲應了一句,摸索著茶壺為他倒了一杯。三千青絲如瀑垂散在身前,本該有些乖樣,奈何她眉前眼紗白得過甚,襯得她清冷風弱
她的模樣刻在少年冷眸里,那人在她眼紗處凝了凝神
“怎么又戴上了?”
“姨母心細,若被瞧見了什么,對我與四哥都不好”
她不驕不躁,等茶水冷了些才拿起來遞給少年
那人卻在快要碰到杯身時愣了愣,頓了幾秒,隨后又拿起小酌一杯
“阿梨”
“嗯?”
苦味從嘴里蔓延,他低眸笑笑,不覺間卻皺了眉
“羅浮山茶不似傳言所說,實則味苦,不合你的口味”
他在話中輕嘆,旁人也許不知他言中所指,可莊肆梨一定知道
如此,女娘的思緒被拉出屋外
窗外靠墻的地方,那里腐爛著春天開得茂盛的梨花
如今霜寒冬日,風雪滿途,獨有那空樹枝椏在地上苦撐
有人曾贈她一語,雪降滿枝頭,與春花一般,未必做不得那冬日雪梨
她那時沒有回答,只是淡笑,如今亦是如此
……
近些日子來,莊家不太安定,劣名嫡女回府還自帶命案,庶子因此難以求妻,今晚又出了刺客擾宅,連著傅家人一同卷來,偏偏主母還出面行了家法,寒了嫡女的心
家宅喧囂中,獨有他倆二人再此閑適喝茶,頗有雅興
屋簾掛著的銀鈴被風玩弄得清響聲打在她的心尖,她只覺一股莫名的情愫涌上心頭,難以抑制,難以忽視
眼前的公子仍舊白衣一身,纖手玉腕,他生的俊美不堪,每一寸都是精雕細琢,只是左頰眼下處有一細痕,很小很小,不細看根本瞧不出來
妖風作亂, 燭火搖曳,她瞧著他,只覺這張臉熟悉的過分
他們在雪中相遇,熟識于今五載
世人皆說他驚才絕艷,溫潤如玉,但這張精致的臉也有滿是鮮血的時候
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這張臉和腦海里的另一張臉一點點重合起來
好像記憶中那個在滿是金玉,華貴的地方,她也見過這張臉
“阿梨”
“嗯?”
“我是無晏”
莊肆梨愣了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無晏”
“嗯,我知道”
莊無晏卻是扯了扯唇,深黑的眸子看向她被白紗遮住了的眼
那里曾有過盛開著梨花的燦爛春日
他薄唇輕抿
不,你不知道
你忘了那年的劍,那年的血,還有你送我的那朵嬌艷雪梨……
它們腐爛在梨花樹下,腐爛在你的記憶里
如風,如影,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