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站的鐘聲敲響七下，祁晚霞拖著行李箱走出站臺，六月的熱浪撲面而來。一個月零十二天，她終于回來了。
手機震動，方志遠的消息：「我先去酒店準備明天論壇的資料，你處理完私事直接過來找我?！?/p>
祁晚霞回了個「好」，攔下一輛出租車。司機問去哪兒，她脫口而出墨香書店的原址，隨即又改口："不，先去城東的老社區(qū)，陽光花園小區(qū)。"
出租車駛過熟悉的街道，祁晚霞的心跳隨著里程表的跳動而加速。過去一周，她幾乎沒怎么睡——白天協助方志遠準備金融論壇的發(fā)言稿，晚上則整理分析莫沉從銀行保險箱找到的那些證據。莫云深教授留下的原始文件和錄音帶，加上她這一個月在深圳收集的資料，構成了一條無法辯駁的證據鏈。
車子在一棟老式居民樓前停下。祁晚霞付完車費，走向第三單元的門洞。這里她只來過一次，是幫莫沉送一位買書的老教授回家。但地址記得很清楚——601室，李大爺家。
按響門鈴后，開門的正是李大爺本人。老人看到她，眼睛一亮："哎呀，南方姑娘回來了！"
"李大爺，好久不見。"祁晚霞微笑，"我想取書店的鑰匙，莫沉說..."
"在老地方嘛，知道知道。"李大爺轉身從玄關的掛鉤上取下一把鑰匙，"小莫每天都會來查看，風雨無阻。昨天還幫我修好了老伴的老花鏡，那孩子手巧得很。"
鑰匙入手冰涼，祁晚霞緊緊握?。?他現在在哪？還在倉庫嗎？"
"這個點..."李大爺看了看手表，"應該在老書店門口。自從咖啡店裝修完，他每天傍晚都去那兒站一會兒，像在等什么。"
心臟在胸腔里重重一跳。祁晚霞道謝后匆匆告別，下樓時幾乎是小跑著的。又一輛出租車，這次直奔墨香書店原址。
夕陽西沉，將街道染成橘紅色。祁晚霞遠遠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莫沉獨自站在已經變成咖啡連鎖店的書店原址前，白襯衫被晚風吹得微微鼓起。他比一個月前更瘦了，側臉線條更加鋒利，但站姿依然挺拔如松。
出租車停下時，莫沉轉過頭，目光穿過車窗玻璃與她相遇。那一瞬間，祁晚霞仿佛回到了初遇的雨夜，只是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何而來。
"你回來了。"莫沉走向她，聲音比電話里更加真實。
祁晚霞點點頭，喉嚨突然發(fā)緊："鑰匙拿到了。"
"我猜也是。"莫沉嘴角微微上揚，"李大爺剛才發(fā)信息說'南方姑娘來取鑰匙了'，還加了三個感嘆號。"
兩人相視一笑，某種默契在空氣中流轉，仿佛一個月的分離從未存在。祁晚霞注意到莫沉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新發(fā)現？"
"嗯。"莫沉的表情嚴肅起來，"父親當年的助理聯系我了，他手上有份錄音，能直接證明趙明輝參與偽造數據。還有..."他猶豫了一下，"關于我父親死因的新線索。"
祁晚霞伸手接過文件袋："明天金融論壇，方總會公開部分證據。這是個好機會，媒體都在。"
"明天？"莫沉皺眉，"會不會太冒險？文遠集團的人肯定在場。"
"所以要公開，在眾目睽睽之下。"祁晚霞堅定地說，"我已經聯系了幾個可靠的記者。"
莫沉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拂去她肩上的一片落葉："你變了。"
"哪里？"
"更...無畏了。"
祁晚霞輕笑："那是因為我有最好的后盾。"她晃了晃文件袋，"找個地方詳談？"
莫沉指向街角的茶室："那里安靜。"
兩小時后，他們整理出完整的行動計劃。祁晚霞負責在論壇上公開星辰文化并購案的財務異常，引出文遠集團的系統性造假；莫沉則聯系父親的老友——一位退休的法學教授，確保證據在法律上無懈可擊。
"還有這個。"莫沉從文件袋取出一張照片，是年輕的莫云深與一個西裝男子的合影，"認識他嗎？"
祁晚霞湊近看："等等...這是方總？"
"嗯。他們不僅是同學，還一起創(chuàng)辦過咨詢公司。父親去世前，把部分股權轉給了他。"莫沉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方志遠從來沒跟你提過？"
祁晚霞的思緒飛速轉動。方志遠確實對莫云深的案子異常關注，對她和莫沉也格外照顧..."你認為他有問題？"
"不確定。但太巧合了，不是嗎？他突然出現，提供工作，又剛好在證據重見天日時帶你回北京..."
祁晚霞想起方志遠書桌上那張畢業(yè)照，里面的年輕人確實像莫沉..."明天小心行事。無論他是否知情，我們都按計劃進行。"
夜色漸深，他們離開茶室。莫沉自然地接過祁晚霞的行李箱："送你回酒店？"
"我想先去倉庫看看。"祁晚霞說，"可以嗎？"
莫沉的眼神柔和下來："隨時歡迎。"
倉庫比祁晚霞想象的更遠，位于城郊一個老工業(yè)區(qū)。推開銹跡斑斑的鐵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整齊的書架，上面擺滿了墨香書店的藏書。角落里是莫沉的工作區(qū)——一張大桌子，上面擺著各種修書工具和幾本正在修復的古籍。
"比書店大多了。"祁晚霞輕聲說，手指撫過書脊。
"但缺少靈魂。"莫沉站在門口，月光從高窗灑落，勾勒出他的輪廓，"書店不只是書的集合，更是人與思想的交匯點。"
祁晚霞突然明白了他的堅持。墨香書店不僅僅是一個生意，更是莫沉與父親、與讀者、與這座城市對話的方式。她走到他面前："我們會把它找回來的。"
莫沉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那一刻，所有的言語都顯得多余。
第二天上午，北京國際金融論壇在主會場隆重開幕。祁晚霞作為方志遠的助手坐在前排，膝蓋上的筆記本記滿了要點。方志遠被安排在下午的"文化產業(yè)投資風險"分論壇發(fā)言，這正是他們計劃揭露真相的時機。
"緊張？"方志遠在她旁邊坐下，遞給她一杯咖啡。
祁晚霞接過咖啡，仔細觀察這位長輩的表情。他是否知道莫沉已經回來？是否懷疑他們的計劃？"有點。"她含糊地回答，"畢竟要面對那么多同行。"
"放輕松。"方志遠拍拍她的肩，"今天的發(fā)言會很精彩。"
這句話讓祁晚霞心頭一緊。方志遠準備的發(fā)言稿是關于文化產業(yè)估值方法的改進，但她和莫沉計劃在提問環(huán)節(jié)轉向文遠集團的財務造假。難道他察覺了什么？
分論壇開始前，祁晚霞借口去洗手間，給莫沉發(fā)了條短信：「一切按計劃。方總可能起疑，提前行動?！?/p>
莫沉秒回：「法學教授已就位，記者也準備好了。我就在會場外?！?/p>
回到會場，祁晚霞發(fā)現方志遠的發(fā)言順序被調到了最后。"主辦方說我的內容比較敏感，"他解釋道，"放在結尾可以充分討論。"
這變動打亂了他們的計劃。如果時間不夠，提問環(huán)節(jié)可能被取消。祁晚霞快速思考對策，同時給莫沉更新信息。
方志遠的發(fā)言終于開始。他走上講臺，調整麥克風，卻出人意料地偏離了準備好的講稿："各位同仁，今天我想談的不是原定的主題，而是一個更緊迫的問題——金融業(yè)的道德底線。"
祁晚霞的背脊瞬間繃直。方志遠要說什么？
"十年前，我的好友莫云深教授因舉報文遠集團財務造假而蒙冤去世。"方志遠的聲音在會場回蕩，"今天，在座各位中有當年參與掩蓋真相的人。"
會場一片嘩然。祁晚霞瞪大眼睛，這與他們計劃的完全不同！
方志遠繼續(xù)道："一個月前，我的年輕同事祁晚霞冒著職業(yè)風險舉報了星辰文化并購案造假，而這只是文遠集團系統性欺詐的冰山一角。"他看向祁晚霞，"今天，我們帶來了完整證據。"
這是信號。祁晚霞深吸一口氣，走上講臺，將U盤插入電腦。大屏幕上立刻顯示出她精心準備的資料——星辰文化的異常交易、文遠集團的資金流向、十年前與現在的數據對比...
"正如方總所說，這是一個系統性、長期性的欺詐行為。"祁晚霞的聲音在麥克風中異常清晰，"更嚴重的是，我們有證據表明，莫云深教授當年的舉報被蓄意壓制，而他的死亡..."
會場后門突然被推開，幾個西裝男子快步走入。祁晚霞認出其中一個是文遠集團的副總。她加快語速："莫教授死亡當晚接到過威脅電話，而通話者的聲音經鑒定屬于..."
"趙明輝。"一個低沉的聲音接過她的話。莫沉不知何時出現在講臺側邊，手持一份文件，"這是語音分析報告，還有當年經手案子的警官證詞。趙明輝不僅參與財務造假，還涉嫌教唆自殺。"
全場嘩然。文遠集團的人試圖上前，被保安攔住。記者們的相機閃光燈此起彼伏。
接下來的半小時如同夢境。方志遠、祁晚霞和莫沉輪番出示證據，回答提問。法學教授上臺解釋法律程序，幾位業(yè)內專家也站出來支持他們的指控。文遠集團的幾位高管在混亂中離場，其中包括趙明輝。
論壇結束后，方志遠被媒體團團圍住。祁晚霞和莫沉趁機退到休息室，關上門后，兩人不約而同地長舒一口氣。
"方總...他早就知道？"莫沉皺眉問道。
祁晚霞搖頭："我不確定。但他顯然有自己的計劃。"她想起什么，"對了，那份語音分析報告你從哪弄到的？之前沒提到。"
莫沉微微一笑："法學教授的禮物。他退休前是刑偵專家，一直懷疑我父親的死因。"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方志遠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勝利的疲憊："證監(jiān)會已經成立特別調查組，趙明輝被帶走問話了。"他看向莫沉，"你父親會欣慰的。"
莫沉直視方志遠的眼睛："您為什么一直沒告訴我您和父親的關系？"
方志遠嘆了口氣，在沙發(fā)上坐下："當年我們有過爭執(zhí)。我認為應該通過內部渠道解決，他堅持公開舉報。他死后...我愧對你母親，愧對你。"老人抬起頭，"當我發(fā)現祁晚霞認識你時，覺得這是贖罪的機會。"
真相大白后的日子像按了加速鍵。證監(jiān)會立案調查文遠集團，趙明輝被拘留，多家媒體跟進報道。莫云深教授的名譽得到平反，大學計劃舉辦追思會。而祁晚霞，則收到了GX投資新任CEO的致歉信和復職邀請。
一個月后的周末，祁晚霞站在熟悉的街角，看著工人們將"墨香書店"的招牌重新掛上原址?？Х冗B鎖店的租約被提前終止，而買下這處房產的正是莫沉——用文遠集團支付的賠償金的一部分。
"怎么樣？"莫沉走到她身邊，身上沾著些許油漆。
祁晚霞仰頭看著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新招牌："墨香與計算？"她挑眉，"這是什么名字？"
"新開始。"莫沉指向櫥窗里的設計圖，"左邊是書店和咖啡區(qū)，右邊是金融文化沙龍，定期舉辦講座和讀書會。你覺得呢？"
祁晚霞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這個設計完美融合了兩人的專業(yè)和熱情——她的金融分析，他的文學情懷。她轉向莫沉："所以，合伙人？"
"不止。"莫沉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一枚古樸的戒指，戒面刻著一個小小的計算符號和一朵梅花，"如果你愿意。"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祁晚霞想起初遇的雨夜，想起病中他熬的粥，想起雨中空書店前的背影，想起分別時他說"我留了燈"...
"我愿意。"她伸出手，讓莫沉為她戴上戒指，"但有個條件。"
"什么？"
"你得讓我投資另一半店面。"祁晚霞狡黠一笑，"商業(yè)分析師的本能。"
莫沉大笑，將她拉入懷中："成交。"
一年后，"墨香與計算"文化空間成為城市新地標。左邊是安靜的書店，孩子們每周三依然來聽莫沉講故事；右邊是明亮的沙龍區(qū)，祁晚霞在這里舉辦金融普及講座和文化投資論壇。后面的休息區(qū)擴大成了一個小型辦公室，莫沉在這里撰寫他的第一部經濟學著作，而祁晚霞則成立了自己的文化投資咨詢公司。
某個雨后的傍晚，祁晚霞整理書架時，發(fā)現一本《貨幣的興衰》被顧客放錯了位置。她翻開扉頁，看到自己當初買下時莫沉寫的那行字："給那個在雨中尋找庇護的靈魂。"
現在，她找到了。不只是庇護，還有理解、尊重和愛。而在對面的辦公桌前，莫沉正專注地寫作，不時抬頭與她交換一個微笑。陽光透過新裝的落地窗灑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交織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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