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咸福宮正殿。
阿箬跪在高晞月面前,額頭緊貼地面:"慧妃娘娘,奴婢愿為您效犬馬之勞!"
高晞月慵懶地倚在美人榻上,茉心正為她染著指甲。聞言,她挑眉冷笑:"哦?你主子知道你來這兒嗎?"
阿箬咬牙:"閑嬪...不,烏拉那拉青櫻她根本不配當(dāng)主子!"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奴婢樣貌不比魏嬿婉差,若能得娘娘提攜..."
高晞月與茉心交換了個眼神。突然,她一把掐住阿箬的下巴:"長得確實(shí)不錯。"丹蔻深深陷入阿箬的肌膚,"可本宮憑什么信你?"
"奴婢...奴婢知道青櫻的秘密!"阿箬急聲道,"她私藏了先帝廢后的遺物!還有...還有她克扣月例銀子,都是為了買通敬事房太監(jiān)!"
高晞月眼中精光一閃:"繼續(xù)說。"
阿箬壓低聲音:"青櫻在延禧宮后院的槐樹下埋了個匣子,里頭是...是先帝烏拉那拉皇后的手書。"她咽了咽口水,"上面寫著'吾侄女青櫻當(dāng)為皇后'..."
"呵!"高晞月猛地拍案,"好個烏拉那拉氏!"她突然俯身,"阿箬,你若真有心,本宮倒可以幫你..."
她從妝奩取出一支金鑲玉蜻蜓簪,插在阿箬鬢邊:"五日后皇上會去御花園賞荷,你...明白嗎?"
阿箬激動得渾身發(fā)抖:"奴婢明白!定不負(fù)娘娘期望!"
翌日請安,沈云舒特意多看了阿箬幾眼。
"閑嬪這大宮女..."她意味深長道,"倒是生得越發(fā)標(biāo)致了。"
青櫻猛地轉(zhuǎn)頭,這才發(fā)現(xiàn)阿箬今日薄施粉黛,發(fā)間竟戴著支眼生的金簪!她正要發(fā)作,高晞月突然笑道:
"皇后娘娘好眼力。要臣妾說,阿箬比某些主子都體面呢~"
眾嬪妃掩唇輕笑,青櫻臉色鐵青。
五日后未時,御花園荷塘。
六月的御花園荷香四溢,弘歷與沈云舒并肩走在九曲橋上。沈云舒今日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繡銀絲蓮花的旗袍,發(fā)間只簪一支羊脂玉簪,乍看竟有幾分昭華長公主的神韻。
"皇上您瞧,今年的荷花開得真好。"沈云舒指著湖心一朵并蒂蓮,翡翠護(hù)甲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光。
弘歷剛要開口,忽然聽到假山后傳來一陣清越的歌聲: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
歌聲戛然而止,一個身著淺綠色紗衣的宮女慌慌張張地從假山后轉(zhuǎn)出,見到圣駕立刻跪伏在地。她發(fā)間一支金鑲玉蜻蜓簪隨著動作輕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奴婢驚擾圣駕,罪該萬死!"宮女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惶恐與嬌柔。
弘歷瞇起眼睛:"你是哪個宮的?"
沈云舒唇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柔聲道:"皇上,臣妾瞧著像是延禧宮的人。"
"回皇上、皇后娘娘,"宮女抬起頭,露出一張精心妝點(diǎn)過的俏臉,"奴婢是延禧宮的阿箬,奉主子之命來采些荷葉煮茶。"
陽光透過荷葉間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襯得那雙含情杏眼愈發(fā)水潤。弘歷忽然注意到她衣領(lǐng)處露出的半截藕臂——那肌膚竟比御窯出的白瓷還要細(xì)膩三分。
"阿箬..."弘歷若有所思,"索綽倫桂鐸是你什么人?"
阿箬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回皇上,正是家父。"
沈云舒適時補(bǔ)充:"索綽倫大人去年治理黃河水患有功,皇上還夸他辦事得力呢。"
弘歷點(diǎn)點(diǎn)頭,想起朝會上那個總是躬身奏事的四品官。比起青櫻的父親那爾布——那個只會阿諛奉承的庸才,索綽倫桂鐸確實(shí)強(qiáng)上許多。
"你父親是個能臣。"弘歷的目光在阿箬身上逡巡,"難怪女兒也這般靈秀。"
阿箬恰到好處地紅了臉,纖長的睫毛輕顫如蝶翼:"皇上謬贊,奴婢愧不敢當(dāng)。"
沈云舒看著皇帝神色,心知時機(jī)已到:"皇上,臣妾覺著這宮里還缺個知書達(dá)理的妹妹..."
弘歷朗聲笑道:"索綽倫阿箬,溫婉淑慎,著封為慎常在,賜居延禧宮東偏殿。"頓了頓又道,"魏答應(yīng)近來伺候得宜,晉為貴人吧。"
阿箬激動得身子微顫,重重叩首:"臣妾謝皇上恩典!"
消息傳到延禧宮時,青櫻正在臨摹一幅"墻頭馬上"的畫。聽到太監(jiān)的通傳,她手中的筆"啪"地掉在宣紙上,墨汁暈染開來毀了整幅畫作。
"慎常在?!"青櫻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阿箬那個賤婢?!"
傳話的小太監(jiān)縮了縮脖子:"回主子,皇上還命人修繕東偏殿,說三日后就讓慎常在搬進(jìn)去..."
青櫻猛地將案幾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在地。硯臺砸在金磚上裂成兩半,墨汁濺在她那條絳紫色馬面裙上,像極了扭曲的鬼臉。
"好個吃里扒外的賤人!"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本宮早該把她打發(fā)到辛者庫去!"
容佩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自從阿箬開始往咸福宮跑,她就料到會有這一天。讓她意外的是皇上竟讓阿箬住進(jìn)延禧宮——這簡直是把青櫻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主子息怒,"容佩干巴巴地勸道,"慎常在畢竟是您宮里出去的,理應(yīng)..."
"閉嘴!"青櫻抓起茶盞砸向容佩,"你們這些奴才,沒一個好東西!"
茶盞擦著容佩的額角飛過,在墻上砸得粉碎。容佩面無表情地抹去額角血跡。
"皇上這是為了保護(hù)本宮啊..."青櫻突然又笑了起來,神經(jīng)質(zhì)地?fù)崦笊系啮探痂C子,"冷落本宮,提拔本宮的宮女,都是為了迷惑那些賤人..."
容佩差點(diǎn)沒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又來了!這幾年來,每次皇上冷落青櫻,她都能編出一套說辭。最可笑的是翻來覆去就念叨那兩句"墻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活像個瘋癲的戲子。
"容佩,你說是不是?"青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jìn)肉里,"皇上心里是有本宮的,對不對?"
容佩強(qiáng)忍疼痛,敷衍道:"主子說得是。"
就在這時,宮門外傳來一陣喧嘩。阿箬——現(xiàn)在該稱慎常在了,穿著一身嶄新的湖藍(lán)色旗裝,發(fā)間簪著皇帝剛賞的玉簪,在四個宮女兩個太監(jiān)的簇?fù)硐驴羁疃鴣怼?/p>
"姐姐這是在做什么?"阿箬故作驚訝地看著滿地狼藉,"可是身子不適?"
青櫻臉色鐵青,強(qiáng)撐著挺直腰背:"慎常在好大的架子,見了本宮連禮都不行?"
阿箬掩唇輕笑,敷衍地福了福身:"是妹妹的不是。"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在容佩額角的傷痕上停留片刻,"只是皇上說了,延禧宮年久失修,特意命人重新布置東偏殿呢。"
這話像刀子一樣扎進(jìn)青櫻心口。延禧宮確實(shí)多年未曾修繕,每逢雨天就有地方漏雨。她多次向內(nèi)務(wù)府申請,得到的回復(fù)永遠(yuǎn)是"銀錢吃緊"。
"對了,"阿箬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皇上還夸我父親治水有功,說比起某些..."她故意頓了頓,"尸位素餐之人強(qiáng)多了。"
青櫻身子晃了晃。她父親那爾布與阿箬父親同是四品官,卻在朝堂上毫無建樹,全憑女兒在宮中的地位混日子。
容佩冷眼看著這對主仆位置顛倒的荒誕場景。阿箬今日這身打扮明顯是照著昭華長公主的喜好來的——素雅的湖藍(lán)色,簡單的首飾,連走路的姿態(tài)都刻意模仿??磥砀邥勗聸]少下功夫調(diào)教。
"東偏殿缺個管事的大宮女,"阿箬突然看向容佩,"聽說容佩姑姑最是能干..."
青櫻猛地抬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容佩!連你也要背叛本宮?!"
容佩沉默不語。這些年她受夠了青櫻的喜怒無常,受夠了青櫻的清冷孤寂。如今有機(jī)會離開,她豈會放過?
"好!很好!"青櫻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你們都走!都去攀高枝吧!"她指著門口尖叫道,"滾!都給本宮滾!"
阿箬得意地拉著容佩離開,留下青櫻一人在殿內(nèi)發(fā)瘋。走到院中,阿箬壓低聲音對容佩道:"姑姑別怕,跟著我比跟著那個瘋婆子強(qiáng)多了。"她摸了摸發(fā)間的步搖,"皇上說了,等我伺候得好,就晉我為貴人呢!"
容佩心中冷笑。這丫頭一朝得勢就得意忘形,怕是活不過三個月。但眼下脫離青櫻才是要緊事,便恭敬道:"小主福澤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