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放棄防御的姿勢,將短匕橫在身前,一臉警惕的看向?qū)Ψ?。那黑影卻仿佛被點了穴一般,放下了攻擊的架勢。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人的右后方蹣跚著走來一個老人。
那老人衣著破爛,衣服上有很多補丁,棕褐色的臉上長遭受陽光的暴曬看起來就像是一段干裂的木頭。奇怪的是,當那個老人走過來時,我觀察到他的腳步,不是一般老人那樣的僵直,而更像是……被人掰著腿在走。
傀儡。
我心中警鈴大作,但面上卻波瀾不驚地看向他,捏緊了手中的匕首。
“你是誰?”
老人歉意地沖我笑笑,嘴角僵硬地牽動臉上的皮,并不答:“閣下是除厄師的人吧。不用驚訝,老朽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占術(shù)師而已,這點能力還是有的?!?/p>
“這個人是你的?”
老人呵呵一笑,點了點頭:“是的,他叫蘭納斯,也是一名異能者?!?/p>
我這才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剛才對我步步相逼的黑影。他的衣著和老者一樣破爛,臉上臟兮兮的,見我看他,兇狠地朝我呲了呲牙。
哦,還怪兇的。
“請問閣下,你們團隊里還能收留下他么?”
我想起莽莽撞撞的優(yōu)爾斯和遇事從未靠譜過的瑪麗,心說如果再加上這個小野人的話嗜血馬戲團的名號可就要坐實成瘋狂馬戲團了。
我下意識的就想拒絕:“不了,我們團里不缺攻擊型選手?!彪m然在剛才的過招中蘭納斯的表現(xiàn)足夠讓我感到驚訝了,但我想與其再增加一個不可控因數(shù),還不如……
“不不不,閣下您錯了,他其實是一個治療型選手?!?/p>
哈?治療型選手?我剛才幻聽了?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看著站在我面前的人。
“他?治療?”
笑話,這個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回治療的樣子,連游走型都算不上。
老者見我不信,便對那個黑影道:“蘭納斯,展示一下吧?!碧m納斯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幾步,將手掌附到我的左胸膛前。
我有些無語。他是對我的心臟有什么特殊的執(zhí)念么?
但不及過多吐槽,我便感受到了來自蘭納斯手心處溫暖的一股熱流,正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手心里溢出,然后涌入我的體內(nèi)。
很快的,我身上的各處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愈合,直到形成一塊塊的紅印,然后憑空消失。我查看了一下我的身體,忍不住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見我傷口好全了,蘭納斯像是被火燙到了一般迅速地縮回了手,臉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應(yīng)該是好久沒接觸過生人的身體了,我觀察到他的神色,這么猜想著。
——完全忘記了他剛才攻擊我時招式的狠厲。
我看著身上痊愈的看不出有一絲疤痕的身體,活動了一下當時被炸傷手腕。如果他是醫(yī)療型選手的話,那我還真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了。不僅不會拒絕,我甚至腦海里都浮現(xiàn)出瑪麗欣喜若狂的表情了。
畢竟醫(yī)療師真的是個罕有品種。
“我會向我們的團長匯報的?!崩险叱腋屑さ匦π?“那便提前謝過閣下了?!痹捯魟偮洌险弑懵拈]上了雙眼,不動了。
要動手了?
我剛要祭出匕首,一旁的蘭納斯擋在了我的面前。他冰冷地瞥了我一眼,快步走到老者面前,緩緩地將用拐杖維持站立身形的老者放倒,動作輕柔地將老者的嘴掰開,從老者的舌下取出了幾粒有些消化的糯米就近挖個坑埋到了土里。
看到糯米,我不禁怔了一下。糯米是暫勾住神魂的東西,所以面前的這個老人,居然不是傀儡?
我雖然感到有些詫異,但懸著的心不僅沒有因為對方不是傀儡而有所降低,反而提的更高了。
畢竟糯米正常情況下只能勾住三天神魂,而老者的樣子絕不不只是存在于三天。他的樣子……
更像是存在了好幾年。
能維持如此現(xiàn)狀的,要么就是心中有極強的怨念,要么就是身后的施術(shù)者實力很強。而老者明顯屬于后者。
我看著他默默地挖了個大坑,將人埋進去,又從懷里取出一枚十字架插在圍成的土包上。
見狀,我開口詢問少年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你做的?”
蘭納斯并不回應(yīng),只是一味地采花,然后用細草捆成一束,放到簡陋的十字架前。
被無視了?
我的心里莫名生起一股不爽,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喂,你啞巴了?怎么……”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我不及把話說下去,蘭納斯甩開了我的手,而我也看見了他臉上因淚而被打濕的痕跡。
他張了張嘴,從中躥出來的也只是幾聲沙啞的不成調(diào)的“啊啊”聲,淚水也是絕了堤般從他藍色的眼眸里不斷涌落,沖洗著他臉上的灰臟和泥濘。
就像一灣深不見底的湖,頃刻之間爆發(fā)了一樣。
然而更讓我沒料到的是,這孩子哭著哭著突然一頭扎進了我的懷里,讓我瞬間有些錯愕。
不是對他突然親近的意外,而是——
瑪?shù)吕献铀麐尩挠袧嶑卑。。。?/p>
瑪麗一臉凝重地看向我手中提溜著的兩個人,和我煥然一新的衣服,剛要開口就被我打斷:“停,首先這兩個人沒死。其次,”我把兩個人隨意的往地上一丟,“這個孩子是我撿來的,問你要不要讓他入團?!?/p>
瑪麗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將要摔在的上的——蘭納斯,臉上不悅:“魯諾,有你這么對小孩的嗎?”
全然不顧摔在一旁、沉重落地的親隊友。
我到現(xiàn)在臉色還是黑的:“管他,臟不留丟的小泥鰍,剛才下的手還是太輕了?!?/p>
瑪麗震驚:“你他媽的還毆打小孩?!”
“沒有,只是他太臟了,還把鼻涕往我身上蹭,我就出手把他敲暈了?!?/p>
看到瑪麗緊張地往蘭納斯的后腦勺瞧去,我又有些無語的補充:“只是后頸?!?/p>
瑪麗這才放下心來,道:“這就好。優(yōu)爾斯呢?”
我:……
真是奇跡,優(yōu)爾斯居然沒有被氣活過來。
優(yōu)爾斯的傷口我檢查過,傷的并不是很嚴重,除了幾處關(guān)節(jié)有些錯位其他地方都屬于上上藥就好的類型,所以有關(guān)把團里唯一一個奶媽敲暈的負罪感因此也減了不少。
三英嗎?他還沒加入我們,給他治好了趁我們不注意跑路了真么辦?更何況在路上我已經(jīng)把優(yōu)爾斯大部分的骨頭都接上了,所以綜上所述,我這個決策還是很對的。
…………
在往優(yōu)爾斯身體里砸進將近一半的治療針后,見他還是沒有要醒轉(zhuǎn)的跡象,我便阻止了瑪麗想要繼續(xù)消耗藥品的動作,轉(zhuǎn)而蹲在優(yōu)爾斯的面前,打算進行人工物理催醒。
我伸手拍了拍優(yōu)爾斯的臉:“喂,醒醒。”
優(yōu)爾斯沒醒。
我又拍了幾下,還是沒有動靜。
半晌,正當我猶豫著要不要給他一腳時,優(yōu)爾斯的鼻孔里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接著睫毛抖了抖,睜開了雙眼。
看見了我,優(yōu)爾斯原本茫然清澈的眼睛立刻變得怨氣重重:“不是你們神經(jīng)???!你們他媽的到底是劫人還是劫命的啊?!有這么玩的嗎?!”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優(yōu)爾斯肺活量不夠,差點又過去了??磥硎钦姹粴獾貌惠p。
我一臉的心平。氣和,再次抑制住想給他一腳的沖動,道:“這你得問瑪麗?!闭f著,我朝著一旁的瑪麗歪頭一笑:“你、說、是、吧,瑪麗?”
優(yōu)爾斯:“……”
瑪麗:“……”
“咳咳,這小孩怎么辦?”在我灼灼逼人的目光下,瑪麗又一次讓剛醒過來沒多時的優(yōu)爾斯再次閉上了嘴,有些不忍地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個還沒清醒過來的人身上。
我的目光涼涼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上有異能,你要留他嗎?”
瑪麗看著他的目光流露出些許不忍,正準備搖頭,我卻在后面又清冷的補了一句:“治療型?!?/p>
瑪麗:……
瑪麗的脖頸堪堪停住,一絲意味不明的目光似乎在她的雙眸中劃過,又隨即被遮掩住:“你不早說?”
我不語,只是看著瑪麗從手中變出一杯水,給暈倒在地上的人清洗著面龐,過程仔細的令人發(fā)指。
她用手稍稍使勁地在蘭納斯的臉上捏了一把,在看到清晰的紅痕后又撥了撥他亂糟糟的頭發(fā)然后也給他洗干凈了,之后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的全身,目光袒露、且直白。
像一頭餓了很久的狼在打量自己的食物。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從儲物魔方里拿出一件神袍蓋在了蘭納斯身上。雖然說蘭納斯年紀不大,但他的身體已經(jīng)初具成年男人的雛形了,從他裸露了一小半的人魚線和腹肌線條就可以看出來,他的身材還不錯。
“要不要以這么惡心的目光看著他?”雖然看的不是我,但我還是被瑪麗的目光給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他媽才惡心呢!你全家都惡心!”說完,瑪麗像是又意識到了什么一般,連忙又捂住了嘴。
我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沒問題,就帶著他吧。我來負責(zé)?!?/p>
瑪麗看著地上還未蘇醒過來的少年,目光雖然還是有絲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靶邪?,你負責(zé)就你負責(zé)?!?/p>
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感覺這少年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在他臟兮兮的臉被淚水沖干凈一般后才有的淡淡感覺,在瑪麗幫他洗干凈臉后這感覺更甚。這也是我出言留他的原因。
也許我和他之前見過?
這么想著,我蹲在了他的身前,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