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日光從兩棟建筑的間隙透出，樓梯間里飄出水珠浸透水泥的潮濕味道。韓超騎著外表沾滿泥土的電動車穿梭其中，他的眼里全是疲憊，電動車的后備箱里放著今天下午的最后一份外賣。

　　外賣的主人住在巷子盡頭那棟破舊的房子里，韓超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那邊傳來疲憊的聲音：“放樓下桌子上就好了”，韓超看著樓下那張用紅色木頭釘成的桌子，上面還殘留著黃色的油跡。韓超小心的拿出那份外賣放在桌上沒有油跡的地方。外賣有點涼了，他希望她快點來領取她的外賣，千萬不要涼了以后給他差評。

韓超騎著電動車往家方向趕，今天是他和陳曼戀愛八周年紀戀日，今年他們來到S市的第四年。年少的時候，他聽說S市是一個很繁華的地方，車水馬龍，紙醉金迷。聽著那些關于S市的消息，他的眼睛里總是閃著期待的光芒。年少的期待總是與現(xiàn)實充滿著差距，期待的眼睛在現(xiàn)實的打壓下蒙上了塵埃。來到S市的日子里他看到都是一閃而過的街景，他每天穿梭在一棟棟有些破舊的房子之間，這些房子挨的很近，房子間的巷子只能夠一個人和一輛電動車同時通行，在樓下抬頭看只能看到線一樣的天空，看不到一朵完整的云，太陽也不會過多在這些房子間停留，所以巷子里是陰暗潮濕的，讓人的心也跟著沉悶。韓超也是去過那些高樓的，有一次他去到了35樓送外賣，那是他第一次去到那么高的樓層，他本以為高處能看到更開闊的風景，但是他只看到了隔壁一棟更高的樓，離開大廳時，韓超只覺得整棟樓都壓在他身上，讓他喘不過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不是大人的玩笑，但是這些卻是韓超渴望而不可及的存在，韓超的整日奔忙也勉強只夠生活。

回到出租屋的時候天已經(jīng)全部暗下來了，韓超從電動車的座位底下拿出一卷膠帶，粘在電動車前面因撞擊而掀起的鐵皮處，鐵皮在膠帶的層層壓力下也是勉強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電動車是早上出門的時候被撞的，韓超趕著過一個紅綠燈，一時不查和另一個電動車相撞了，因為韓超是正常行駛，對方全責。面對這樣的場景，從前的韓超的韓超可能已經(jīng)和對方吵起來了，但是現(xiàn)在的韓超滿是疲憊，他失去了和別人爭吵的力氣，所以也只是商量好賠償后，安靜的離開了。只是外殼的小破碎，不會影響電動車的正常行駛，韓超也就懶得在這上面浪費什么情緒了。

韓超粘完鐵皮后，捋了捋發(fā)皺的工作服，讓自己看起來稍微好一點，他走進了隔壁燒臘店，買了半只燒鴨。老板的刀切到鴨皮是發(fā)出“卡茲卡茲”的聲音，那是表皮酥脆的表現(xiàn)，緊接著油脂的味道混合著調料的香味飄出，韓超不由的咽了口水。這是陳曼最喜歡的食物，其實韓超也不確定，但是這確實是他們在這座城市難得接觸到的美味。提著燒鴨走到家門口時，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疲憊的情緒才開了門，陳曼坐在桌子旁，桌子上還放著幾道韓超喜歡的菜。陳曼看著韓超走進來，起身端起菜走進了小廚房，韓超把燒鴨放在桌子上，走進廚房，摟住了陳曼的腰，把頭埋在陳曼頸間。熱菜的霧氣蒙住了兩人的眼睛，陳曼淡淡的開口：“我被辭退了”。韓超點頭：“沒事”陳曼掙脫了韓超的懷抱，將熱好的菜放到外面的桌子上。陳曼和韓超坐在桌子的兩邊，相顧無言。陳曼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四年的小家，因為便宜，這里不足四十平，也很少有陽光光顧，樓頂?shù)膲ζし浩鹈裹c，吸一口都是潮濕的味道。

韓超默默的為兩人倒上了可樂：“四周年快樂，曼曼，謝謝你”陳曼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四周年快樂”兩人默契都沒有說戀愛的八周年，只是慶祝在這座城市討生活的第四年。陳曼從褲兜里掏出一張揉成團的紙，用手小心的捋平，然后遞給韓超。韓超接過紙，仔細的看著上面的內容：“你…我…我們有孩子了”顫抖的聲音難掩激動，一瞬間韓超的腦子一片空白。陳曼壓了壓聲音，平靜的說：“是的，前幾天發(fā)現(xiàn)的，我想了好幾天，韓超，我們把孩子打了吧，我們這個樣子真的養(yǎng)不起這個孩子。我們兩個人每天起早貪黑，累死累活在這座城市賺到的錢也只夠養(yǎng)活自己，今年年初爺爺?shù)哪菆霾√涂樟宋覀兯械姆e蓄，而爺爺?shù)牟∵€需要更多的錢，我們已經(jīng)養(yǎng)不起一個孩子了，我也不希望這個生下來重復我們這樣的生活，這對他不公平。”

韓超走過去抱住了陳曼，有好多話想和陳曼說，卻都堵在了喉頭，他不知道怎么去表達，沉靜了一會后，他緩慢的開口：“對不起，是我的錯，我答應過讓你過上好的生活，但是卻讓你陪我在這受苦?！薄安还帜悖抑滥惚M力了，真的，只是我們都盡力了，也許生活只能給到我們這么多”韓超擦去陳曼臉上的淚水：“生下來吧，曼曼，打掉對你身體不好，我努力，我多跑幾趟外賣，凌晨的傭金高，我晚上也跑了，我努力，我不會讓孩子走我們的老路”陳曼看著韓超乞求的語氣，沒說什么只是把韓超抱的更緊了。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臉各朝一邊，沒有說話也沒有睡著。樓下不時傳來車輛的鳴笛聲和人們輕聲的交談聲，屋內，蚊子不斷的嗡嗡叫著，吵的人心煩意亂。韓超好像聽見了陳曼輕輕的嘆息聲，他反過去抱住了陳曼。窗外突然刮起了大風，風吹的窗戶哐哐作響，要變天了。韓超突然想起十幾年前的那個夏天，風也是那么大。那個夏天，他和陳曼剛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