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卷著櫻花掠過實驗樓走廊，書妍抱著一摞習題冊往教室走時，忽然聽見天臺傳來細碎的說話聲。那個清朗的聲線她再熟悉不過，可此刻卻像沾了晨露的蛛絲，輕輕一碰就會碎在風里。

"顧羽翊同學，我...我喜歡你三年了。"

習題冊嘩啦一聲散落在地。書妍蹲下身去撿，看見米白色封皮上濺了幾點粉櫻花汁，像是誰不小心打翻了水彩。天臺鐵門吱呀作響的瞬間，她抱著書本倉皇逃進轉(zhuǎn)角處的儲物間，后面的對話她什么都不知道，一邊內(nèi)心想著顧羽翊喜歡誰是他的自由，一邊又想著是不是應該聽完了再躲。

黑暗里心跳聲震耳欲聾。隔著薄薄的門板，她聽見林雨薇帶著哭腔的聲音："可是你總在看書妍的方向..."

"抱歉。"顧羽翊的聲線依舊清冷，像實驗室里永遠恒溫的精密儀器，"我有喜歡的人了。"

書妍把臉埋進習題冊，薄荷香混著油墨味刺得鼻腔發(fā)酸，他有喜歡的人了。儲物柜深處忽然亮起微光，她摸出手機，鎖屏上是去年深秋他們救助的流浪貓。那天顧羽翊的白襯衫沾滿泥漿，卻把校服外套裹住瑟瑟發(fā)抖的小貓："別怕，我們這里有牛奶。"

記憶像被風吹散的櫻花，紛紛揚揚落在十六年的光陰里。八歲那年顧羽翊翻過矮墻接住從樹上摔下來的她，沾著青草汁的手掌擦過她眼角的淚；十三歲暴雨天他舉著兩人份的書包在車站等到路燈亮起；上周模擬考后他往她課桌里塞草莓牛奶，玻璃瓶上凝著細密的水珠。

儲物間門縫透進的光忽然被陰影遮蔽。書妍屏住呼吸，聽見金屬柜門被叩響的清脆聲響。"書妍，"顧羽翊的聲音像浸在蜂蜜里的檸檬片，"你的櫻花標本集忘在實驗室了。"

她猛地推開門，少年舉著淡青色封皮的本子站在逆光里，袖口沾著試劑灼燒的焦痕。風卷起他襯衫下擺，露出腰間別著的銀色鋼筆——正是去年她熬夜打工買的那支生日禮物。

"剛才..."書妍盯著他領(lǐng)口第二顆紐扣，那里別著枚褪色的櫻花書簽，"林同學她..."

"我說'要等的人就在樓下儲物間'。"顧羽翊忽然俯身，溫熱的呼吸掠過她發(fā)頂，"不過現(xiàn)在，可能要換個地方等了。"

黃昏的光透過實驗室的百葉窗，在試劑瓶上切出粼粼金斑。書妍翻開標本集，發(fā)現(xiàn)今年的櫻花頁夾著張泛黃的信紙。八歲孩童歪扭的字跡寫著："等書妍長大就娶她回家——顧羽翊 2008.3.21"

窗外忽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響。書妍轉(zhuǎn)頭望去，顧羽翊正蹲在地上撿拾打碎的燒杯，耳尖紅得像是浸了晚霞。他腕間晃動的銀鏈閃過微光——那是她去年弄丟的櫻花手鏈。

暮色漸濃時，顧羽翊忽然握住她整理標本的手。少年掌心灼熱的溫度透過創(chuàng)可貼傳來，書妍這才注意到他指尖細小的傷口。"今早修剪櫻花枝時被刺到了，"他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她發(fā)梢，"要書妍吹吹才會好。"

書妍愣了一下，還是選擇給他貼了一個創(chuàng)可貼。

夜風掀起窗簾，月光漏進來落在實驗臺。顧羽翊從鋼筆里抽出一卷字條，七年來每個日期后面都記著同樣的句子："今天書妍還是沒發(fā)現(xiàn)。"

七年后，“在后來…”書妍回憶著說，旁邊的小女孩兒說：“媽媽，你快說啊，后來怎么了呀？”門外傳來“開鎖成功”的聲音。

小女孩兒穿著拖鞋噠噠噠地跑過去，顧羽翊穿著正裝，看見是女兒蹲下來把她抱起來，“爸爸，我剛剛在聽媽媽講她的…她的，媽媽，你剛剛講的是什么吶？”書妍聽見女兒軟軟糯糯的聲音，說:“是暗戀。”女兒重復地和顧羽翊說：“媽媽在跟我講她的暗戀?！鳖櫽瘃葱α诵φf：“你媽媽喜歡的是我?！薄昂⒆用媲?，少這么說?！睍π吡?。

“你也應該說，我在大學畢業(yè)的時候跟你表白，還把我們一起救的貓貓‘雪團’領(lǐng)養(yǎng)的事情告訴她。”顧羽翊淡淡開口，但是沒有一分埋怨的語氣?！芭杜杜叮叶?，爸爸媽媽是一起喜歡！”看著女兒這樣說，書妍忍不住笑了，“是兩情相悅，寶寶。”

“哇哦，是兩情相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