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腳步,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這個時候我就醒了。
第二個夢是這樣的,老家發(fā)生了日食,我在家門口看著太陽一點一點的被蠶食,隨后陷入一片昏暗。
我跟隨一眾人往山上走去,路過他家的時候,看到他在窗口垂手而立。
山上覆蓋著皚皚白雪,一條羊腸小道向山頂蜿蜒。
山頂?shù)难┑乩锪⒅患苣厩锴?,我隨即坐在秋千上,被后面的人推著。
我心里想啊,要是少峰來推我,那那該多好呢。
他果然來了,我特別高興,他推著我,蕩得很高很高,我在夢中都笑出聲來了。
過了一會兒,我居然坐在他的腿上,一塊兒蕩風(fēng)把我腳踝的牛仔褲吹上去一點,他伸手給我拉好了。
當時他攔著我的腰,我還清晰地記得那種手指的觸感。
我使壞一般地把他的手放到我的胸上。
他輕輕拍了一下我的手臂,叔,你怎么能這樣呢?又過了一會兒,我妹妹過來催她說,日食馬上過去了,你快點兒走吧。
這個時候,他來我面前對我說,我要走了。
我問他,你去哪兒?。?/p>
他沉默不語。
我又問我能去嗎?
他說那種地方我不能去,然后捧著我的臉看了我一會兒,就消失了。
第三個夢是這樣的,這個夢很是暗淡。
我來到了一個特別荒蕪的地方,黃沙天地,毫無人煙。我心里很明確,就是為了找他。
走著走著,眼前忽然出現(xiàn)一所學(xué)校,學(xué)生來來往往。
他在校外一家破舊網(wǎng)吧上網(wǎng),一回頭看到他戴著一副玻璃眼鏡。
他看到我之后,一臉不情愿地出來,皺著眉頭有些生氣地說,你怎么又來了?
不是跟你說了別再找我嗎?
此后很久,我都沒再夢到過他了。
我父親有一個朋友,我們稱他任大夫。
任大夫身材魁梧,和藹可親,懂一些風(fēng)水,擅長演算,在當?shù)匦∮忻麣狻?/p>
平常呢,經(jīng)常挎著一只舊黃包,穿著布鞋游走于市井田野。
父親偶爾請他幫助處理一些教導(dǎo)。
后來我也讀過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精神分析學(xué)引論,等等等等。
理解淺顯粗糙,但還敢對著同事大放厥詞。
總之啊,年輕時候的我十分堅定和自負,自詡無所畏懼,事在人為。
隨著年齡增長,遭遇過許多不測和變故,人慢慢的就變得柔軟了,逐漸地感覺到似乎有一只隱形的手撥弄和推搡著命運的方向。
有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無法抵抗。家中事宜,比方說遷墳建房,婚喪嫁娶,定時辰,看風(fēng)水之類的。
年底的時候啊,也會請他來看看來年家里是否安定,老人是否安康。
任大夫在這方面一向謹言慎行,大多只是同父母朋友一起喝酒玩笑,偶爾提醒或者安慰幾句。
在我妹妹撞邪最兇的那幾年,任大夫給他送過符箓和法器。他笑著稱,我這人吶,殺氣重。
我逞能地說自己膽子很大,不懼那些牛鬼蛇神。
他卻搖了搖頭,說,你可別亂來呀。
我曾經(jīng)給任大夫略微提及過少峰的事情,不過沒有說夢中的這些經(jīng)歷。
任大夫說,因為某些原因,他滯留人間,不能往生。
你不要總是去招惹他,不要總是去主動想這些事情,他就不會再跟著你干擾你了。
可以再去他家舊宅還個院,把他送回。
多年的求學(xué)經(jīng)歷使我對鬼神之說不以為然,信則有,不信則無嗎?
庸人自擾。
我更不會認為我有什么特殊的敏感體質(zhì),那些道聽途說的所謂靈異事件,大多是市井傳聞或者鄉(xiāng)野軼事。
唯一一次親身經(jīng)歷,現(xiàn)在想想,也實在是真假難辨呢。
未免不是少峰裝神弄鬼,故弄玄虛,逃避懲罰的呢。
大學(xué)的時候啊,我大概讀過一些佛典,也有幸遇到一位老師,給予我諄諄教導(dǎo)。
后來我也讀過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精神分析學(xué)引論,等等等等。
理解淺顯粗糙,但還敢對著同事大放厥詞。
總之啊,年輕時候的我十分堅定和自負,自詡無所畏懼,事在人為。
隨著年齡增長,遭遇過許多不測和變故,人慢慢的就變得柔軟了,逐漸地感覺到似乎有一只隱形的手撥弄和推搡著命運的方向。
有時候真的是身不由己,無法抵抗。甚至有一段時間,我癡迷于起卦占卜,四處尋求高人,而測出的結(jié)果真真假假,莫衷一是,更是令人迷惑。
如今,對于這些夢,我感到很是困惑,同時又覺得頗有樂趣。
我在睡前閱讀當年的信件,把信件壓在枕頭下,腦海中回想過往的點點滴滴,企圖打開塵封多年的記憶。
我想知道故事還會怎樣發(fā)展。
過了幾個月,我再一次清晰地夢到邵峰了,我跟他并肩坐在一輛行駛的中巴車上,陽光潑灑進來,我靠著車窗,清楚地看到光線中飛舞的灰塵。
車里很是安靜,座位上的每個人都正襟危坐。
我看到我們并排坐著,他神情嚴肅,不乏一言。
而我把腦袋靠在車窗上,仿佛要睡著了。
車子開了許久,通過狹長的隧道進入一座空曠的地下城,光線一望,好像在舉行什么儀式或者集會。
我看到許多人在下線的城池中排成有規(guī)律的方陣,黑暗中,他們筆直僵硬,一動不動地站著,看不清面目。
我好奇地鉆來鉆去,問他們是誰呀?在干什么呢?
少峰急急忙忙地走過來拉住我說,噓,別讓他們發(fā)現(xiàn)。
你可以看出,這些夢的邏輯是非常清晰的,細節(jié)也很清楚,就是現(xiàn)實中正常人的情緒和情感沒有什么崩壞和跳躍的地方。
這些夢都間隔的時間比較長,我覺得也許是我的執(zhí)念吧,我不知道是我召喚出了他,還是他主動找到我的,亦或者是我的心魔和妄想?
后來我看到了一段話,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個能量場,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能量,我最篤定的就是他,或者他想你了,就在你的能量場里面闖了一下。
夢具體是什么樣子,是被我們自己影響而產(chǎn)生的,但是他或者他會來,那就是他或者他想來了。
如果你夢到一個人,那一定是他想你了,是他想讓你夢到的。
他想來可能是他想你了,也可能是被你想他的能量感應(yīng)到了。
對于這句話,我深以為然。
接下來的日子啊,我還是會斷斷續(xù)續(xù)地夢到他,夢中充斥著碎片化的生活片段,沒夢到的時候,也感覺他潛伏在夢中,作為旁觀者一直在我的身邊,我總是能夠感覺到他的氣息。
白天是一種人生,晚上則是另一番境遇。
也許這個世界本就是由無數(shù)時空重疊起來的,某個機緣或者輕微的震蕩,就是不同時空發(fā)生碰撞,交錯,在夜間揚起衰弱意識渙散的時候,他輕易地帶走我一脈魂魄,進入另一個時空。
我每天都會想他,他仿佛鎖定了我大腦的某片區(qū)域,不經(jīng)意中總會跳出來。
比方說,我吃一頓大餐,心里就會想他早早離開人世,無法品嘗這番美味了。比方說,我去某地旅行,心里總會想,他如果能看到這番美景,那該多好啊。
跟朋友玩樂會突然悲從心中來,邵峰已經(jīng)無法體驗做人的快樂了,諸如此類的念頭,那是非常非常多的。
我也感到很詫異,或許說那是它影響了我的能量磁場呢?
少峰對我似乎沒有惡意。
這三年來,我們越來越熟悉了,我沒有恐懼,眼睛。
這個時候,山下我愛人大聲呼喊我的名字,但他沒有看見我。
我不禁啞然失笑了。
下山回家,我問我愛人,你叫我做什么呀?
他說,正玩兒手機呢。
忽然間就很想知道你去哪兒了。
我把這些事情簡單地給家人講了講。
沒過幾天,父母從任大夫那兒給我請來一道符,把符紙在臥室燒掉,靈體就不敢再來騷擾了。沒有不安,相反卻覺得很是柔情。
我逐漸沉迷于這種狀態(tài),這么多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又相逢了。我想到了電影一代宗師中的一句話,所有相遇都是久別重逢,他換了一種方式來陪我,如果靈魂不滅,是否可以生生世世相伴?
20年了,我們都被生活摧殘得變了模樣,不負當年純真坦蕩。
老家的男孩子們陸續(xù)結(jié)婚生子。
我有一次碰到少峰的弟弟,努力想在他的臉上找到少峰的影子。
死人不會老,永遠保持當年的模樣,活在人們心中,這也許就是永生啊。
2018年初夏,我在老家的時候碰到了邵峰的叔父,搭訕了兩句,他對我笑了笑,我瞬間愣住了,這不就是邵峰的臉嗎?
我來到紹峰老家宅,這是我第一次靠近他家。
天色陰沉,雷聲隆隆,快要下雨了,院門緊閉,黑漆片片脫落,露出木頭的本色。
門鎖,鐵栓銹跡斑斑,院墻一角已經(jīng)坍塌了,石塊兒散落一地,院兒里雜草叢生,應(yīng)該很多年沒人來過。
我想象著當年少峰在這里生活的場景。
風(fēng)很大,樹枝胡亂地拍打著,風(fēng),卷起地上的塵土,草屑打著旋兒又快速消散。
朦朧中,仿佛看到一位白衣少年駐足回首。
我摸著木門,禁不住流下了眼淚。
20年了呀,我經(jīng)歷了青春期的壓抑和苦澀,經(jīng)歷了人生的挫敗與不得意,經(jīng)歷了幾段感情紛紛離離。
我們在對方的生命中不曾頻繁出席,像是兩條平行線,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行。
如今因緣際會,我重新拾起了少年的記憶,默默地感應(yīng),紀念他,也是在紀念我第一場青春猛動。我想知道他人生軌跡,我想真真實實地看看他,摸摸他,想回到小時候,告訴那個小女孩兒,堅強一些,卻選擇另一條人生道路重新來過。
我感嘆生命脆弱,世事無常,感嘆宇宙之大,時空之廣闊,隱蔽的玄妙和奧妙等待著偉大的提問者。
為了解釋愛情,我們杜撰了整個宇宙,生死不是離別,遺忘才是這份遙不可及的愛烙上了重重禁忌。
我想起有一次我們在小路上相遇,各自低頭走過。
我偷偷回頭,發(fā)現(xiàn)他也在回頭看我,目光相對的那一瞬間,我躲開了。耳邊雷聲乍起,一切如夢似幻。
我順著小路往山上走去,與夢中蕩秋千的雪山一模一樣。
幾座墳丘在風(fēng)中默默佇立,風(fēng)雨將來,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兒。
他像是一粒塵埃,融入了這片土地,遠遠說他年紀輕輕猝死了,死的時候沒結(jié)婚,這個在農(nóng)村是大兄,根據(jù)風(fēng)俗是不可以入村的,沒有人知道最后他的父母把他葬在了哪兒。
在驚情400年中,已經(jīng)成為吸血鬼的德古拉伯爵對轉(zhuǎn)世的王妃說,我跨越了時間的瀚海來尋找你。
白駒過隙,時空流轉(zhuǎn),浩瀚的宇宙以一種難以理解的方式延伸著,擴張著,直至無垠的深處。
我們這些微小的生命在電光火石之間相遇,如星石一樣碰撞更迭,瞬間灰飛煙滅,了無痕跡。
而人間之風(fēng)情月債,塵世癡男怨女之惆悵,生生不息,連綿不絕。
是這。
2018年10月,我做了這樣一個夢,我在老家滿村子找他,怎么都找不到,家人告訴我他早就死了。
而我很著急地說,不可能,我們一直有聯(lián)系的。我掏出手機,里面有我們的往來短信和照片。
我想撥號碼,但是撥不出去,這個時候響起了敲門聲,打開門一看,是他來了。
他進來,笑著對我說,你愿不愿意回到十三歲呀?
我想了想說,好。
他說,我?guī)阕摺?/p>
我隨即跪下給父母磕了兩個頭。
他拉我出了門。
快出院門的時候,我妹妹忽然出現(xiàn),拖住我,無論如何不讓我走。時辰已到,邵峰很是著急,匆匆拿出兩件紅色婚衣,套在了我和他的身上。
這個時候,我驚醒了,透過房間微弱的月光,我清楚地看到一個人的身影,起身,然后消失了。
我驚愕地目睹這一幕。
這一次我感到十分害怕,心撲騰撲騰地跳著,出了一身汗。
第二天洗臉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清晰的男聲在叫我的名字,他要帶我走。
我請教了一些人,他們說這個孟奇微不詳,千萬不可在夢中答應(yīng)他,更不可以隨他走。
朋友問我,他是否有別的訴求請我?guī)兔?,我說沒有,就是要帶我走。
又問我,你們有沒有在夢中睡過覺???
我說,這倒沒有。
朋友說,那還好,又說去少峰的墳前燒燒紙,好好的談一談。
可我搖了搖頭,說,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藏在哪兒。
我心想,他為什么這么多年都沒往生呢?
他究竟處在一個什么樣的時空,過著什么樣的生活?
他為什么會來找我,有什么目的嗎?
這些問題沒有人回答我,說真的,我特別好奇。
我內(nèi)心十分惶恐,想了很久以后,決定順其自然。
我相信,靈魂流轉(zhuǎn),死亡不是終點,沒有一片雪花會飄錯地方。
沒有任何禍福吉兇出于偶然,一切都來自于累世而來的因緣果報。
如果上天讓我跟他走,那我就走。
2019年1月23號,這是我最后一次夢到他。
我們身處在一個金字塔狀的大土包中,我坐在他腿上,很開心地說著什么。
他很羞澀,低著頭不看我。
隨后,他帶來一個女孩兒,女孩子瘦瘦小小,長發(fā)低低地豎在后頸,低著頭,看不清楚臉,輕輕地跟在他身后。
我妹妹,還有他以及那個女孩兒。
四個人圍著一張桌子相對而坐。
他對我說了很多話,說了很久,至于內(nèi)容我全都忘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悵然若失。當天晚上,我夢見來到他家老宅,老宅已經(jīng)化作一堆黃土,我對著黃土放聲痛哭。
至此,我確定他走了。
我無法描述這種感覺,仿佛身體里的一部分突然被抽離,抽得干干凈凈,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氣息。
夢境開始變得混沌模糊。
我在夢中尋他,卻沒有任何蹤跡,而現(xiàn)實中,我也越來越少的想到他了。
以前的心心念念,千絲萬縷,忽然被斬斷了。
他真的離開了,也許是和夢中的那個姑娘,他有了更合適的伴侶,不必再跟我糾纏了吧。
我明白,陰陽殊途,長時間的相伴勢必會消耗彼此精神的能量。
這幾年,我明顯地感覺到身體很容易疲憊,也許因為他徹底離開了我吧,那種磁場不再影響我了,我的執(zhí)念在一瞬間消失了,跟他的過往似乎全部都成了前塵舊事。
他就像是一滴水蒸干。
在陽光下,我對自己產(chǎn)生了深深的懷疑。
有什么證據(jù)能證明少峰回來過?是不是我自編自導(dǎo)了整個過程呢?
春節(jié)過后回老家看望祖父母,院子里的大樹前幾年砍了,任大夫說,這種樹是不能留的,改種了花叢,院子里清明多了,當年那間房子也明亮了許多,院外的樹木亭亭如蓋,粗壯的樹枝遮擋了看向?qū)γ嫔狡碌囊暰€。
當年站在山坡上眺望我的少年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
我來到他當初站立的地方,他就站在這里,看著當年的小姑娘在院子里玩耍,而那個小姑娘則是假裝沒看見他,其實心里小鹿亂撞,羞紅了臉。
陽光很是耀眼,我再次低頭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山下我愛人大聲呼喊我的名字,但他沒有看見我。
我不禁啞然失笑了。
下山回家,我問我愛人,你叫我做什么呀?
他說,正玩兒手機呢。
忽然間就很想知道你去哪兒了。
我把這些事情簡單地給家人講了講。
沒過幾天,父母從任大夫那兒給我請來一道符,把符紙在臥室燒掉,靈體就不敢再來騷擾了。但我卻把符紙收了起來,我不打算燒掉。
事情過去太久了,許多細節(jié)無法細致的還原和呈現(xiàn),起承轉(zhuǎn)合之處可能有些生硬。
這個故事的起源也就是1999年8月10號當夜少逢圖謀不軌也好,迷失心智也罷,不論從現(xiàn)實世界或者是虛幻玄機出發(fā)。
都說得通。
我無意為邵峰這小子辯護,只是如實地展現(xiàn)這段經(jīng)歷的原貌。
眾所周知啊。所謂魑魅魍魎,具有不可測量和不可重復(fù)性,無法自證。
但正是因為如此,才是自古以來引人入勝的魅力所在。
也許有一些朋友會懷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當然了,正如文中所說,我無法拿出實際證據(jù)證明他回來過。
要是能拿出來,那才真是活見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