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的黑暗。
吳邪的意識漂浮在虛無中,仿佛被浸泡在濃稠的墨水里。他嘗試移動手指,卻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耳邊有模糊的滴水聲,時遠(yuǎn)時近,像是某種殘酷的倒計時。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光亮刺入他的眼簾。吳邪艱難地?fù)伍_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地聚焦在頭頂一盞搖晃的燈泡上?;椟S的光線像鈍刀一樣割著他的視網(wǎng)膜。
"醒了?"
一個陌生的男聲從側(cè)面?zhèn)鱽?,語調(diào)輕松得仿佛在問候老朋友。吳邪想轉(zhuǎn)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脖子被什么東西固定住了。他嘗試抬起手,金屬碰撞聲立刻響起——他的手腕被鐵鏈鎖在了椅子扶手上。
恐懼如一桶冰水澆下,吳邪瞬間清醒。他用力眨了眨眼,視線逐漸清晰起來。
這是一間不足十平米的石室,墻壁上布滿可疑的深色污漬。他坐在房間中央的鐵椅上,四肢都被厚重的鐐銬固定。面前三米處,一個穿著考究西裝的男人正悠閑地坐在一張皮質(zhì)扶手椅里,手里把玩著那枚刻有"吳邪"名字的青銅鑰匙。
"解雨臣..."吳邪嘶啞地開口,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疼痛。
男人——解雨臣——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優(yōu)雅的弧度:"哦?張起靈向你提起過我?真是榮幸。"
他看起來三十五六歲,面容英俊得近乎陰柔,梳得一絲不茍的黑發(fā)下是一雙令人不適的眼睛——那瞳孔在昏暗光線下呈現(xiàn)出詭異的淡灰色,像是蒙了一層霧的玻璃珠。
吳邪咽了咽干澀的喉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想要什么?"
解雨臣輕笑一聲,將鑰匙放進(jìn)口袋,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他的動作流暢得像某種大型貓科動物,帶著危險的優(yōu)雅。當(dāng)他走到吳邪面前時,吳邪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混合著某種藥材的苦澀。
"我想要的很簡單,"解雨臣俯身,冰涼的手指捏住吳邪的下巴,"張起靈的記憶,和你的血。"
吳邪的瞳孔驟然收縮:"什么?"
解雨臣松開手,轉(zhuǎn)身走向角落里的一個小推車,上面擺滿了各種醫(yī)療器械:"別緊張,暫時只需要前者。"他拿起一支注射器,對著燈光檢查,"告訴我,張起靈最近有沒有想起什么...特別的事情?關(guān)于青銅門,或者他的家族?"
吳邪咬緊牙關(guān):"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針頭刺入藥瓶,抽取透明液體。解雨臣的動作精準(zhǔn)得像在進(jìn)行外科手術(shù):"吳邪,吳邪..."他嘆息著搖頭,"我們何必這樣開場?我知道你比看上去知道得多得多。"他拿著注射器走近,"畢竟,你是吳老狗的孫子,不是嗎?"
爺爺?shù)拿窒褚挥浿厝瓝糁袇切暗男乜?。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你認(rèn)識我爺爺?"
解雨臣的笑容擴大了,露出過于整齊的牙齒:"哦,我們淵源頗深。"他停在吳邪面前,針尖在燈光下閃著寒光,"最后一次機會,自愿回答,還是需要...鼓勵?"
吳邪盯著那支針管,心跳如擂鼓。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絕對不想嘗試。然而,出賣張起靈?永遠(yuǎn)不可能。
"去你媽的。"他咬牙道。
解雨臣的表情絲毫未變,只是遺憾地?fù)u搖頭:"張起靈把你保護得太好了,讓你誤以為自己很勇敢。"他示意站在陰影中的兩個壯漢,"按住他。"
粗糙的手掌像鐵鉗一樣固定住吳邪的頭和手臂。他拼命掙扎,但鐐銬限制了大部分動作。冰涼的酒精棉擦過他頸側(cè)時,吳邪的呼吸幾乎停滯。
"別擔(dān)心,"解雨臣的聲音如同惡魔低語,"這只是幫助你...敞開心扉。"
針尖刺入皮膚的瞬間,吳邪發(fā)出一聲悶哼。液體注入血管的感覺像一條冰蛇在體內(nèi)游走。幾秒鐘后,世界開始旋轉(zhuǎn),所有聲音都變得遙遠(yuǎn)而扭曲。
"現(xiàn)在,"解雨臣的臉在吳邪視野中分裂又重合,"讓我們聊聊張起靈..."
吳邪的意識漂浮在藥力制造的迷霧中,但他死死咬住一個念頭:不能背叛小哥,無論如何都不能...
"他...什么都不記得..."吳邪艱難地擠出幾個字,盡量不說謊也不透露真相。
解雨臣的灰眼睛瞇了起來:"真的嗎?那為什么他對青銅門的反應(yīng)如此...專業(yè)?"他俯身靠近,"吳邪,你知道青銅門后有什么嗎?"
吳邪搖頭,這個動作讓他的視野更加模糊。
"說謊。"解雨臣輕聲說,手指撫過吳邪頸側(cè)剛剛注射的位置,"你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畢竟..."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詭異,"你的血統(tǒng)很特別。"
吳邪努力聚焦視線:"什么...意思?"
解雨臣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zhuǎn)向手下:"準(zhǔn)備第二劑。"
恐懼如潮水般涌來。吳邪不知道自己在第一劑藥物下堅持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jīng)無意中透露了什么。他的思緒開始混亂,張起靈的臉在腦海中時隱時現(xiàn)。
"小哥..."他在心中無聲呼喚,"對不起..."
當(dāng)?shù)诙п樄芙咏鼤r,吳邪的意識終于崩潰,墜入無邊的黑暗。
黑暗中,他看到了張起靈。
這不是真實的張起靈,而是他意識創(chuàng)造的幻影,但如此清晰,如此生動——黑色的頭發(fā),深邃的眼睛,微微抿起的嘴唇。
"小哥..."幻影吳邪伸出手,"我搞砸了..."
幻影張起靈搖搖頭,握住他的手:"堅持住。"
"他們在問青銅門的事...關(guān)于你的記憶..."幻影吳邪的聲音顫抖,"我怕我撐不住..."
幻影張起靈靠近,額頭抵住他的:"我在找你。"
這句話像一束光照進(jìn)吳邪混沌的意識。他深吸一口氣,感覺藥力帶來的迷霧稍微散去了一些。
"快點..."他對幻影說,"我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幻影張起靈點頭,然后像煙霧一樣消散了。吳邪再次獨自面對黑暗,但心中多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現(xiàn)實世界中,解雨臣皺眉看著昏迷中仍緊皺眉頭的吳邪:"有趣...他的抗藥性比普通人強得多。"他轉(zhuǎn)向助手,"準(zhǔn)備第三劑。"
"老板,"助手猶豫道,"這個劑量可能會造成永久損傷..."
解雨臣的眼神變冷:"我需要的是他腦子里的信息,不是他的健康。繼續(xù)。"
助手不敢違抗,準(zhǔn)備著第三支針管。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解雨臣猛地轉(zhuǎn)身:"什么——"
話音未落,厚重的鐵門轟然倒下,一個黑影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門口。
張起靈。
他的黑色T恤上沾滿暗色痕跡,右手握著一把滴血的匕首,眼神冷得能讓地獄結(jié)冰。當(dāng)他看到椅子上不省人事的吳邪時,那眼神中的殺意幾乎實體化。
"張起靈,"解雨臣迅速恢復(fù)了鎮(zhèn)定,甚至露出微笑,"我就知道你會——"
張起靈沒有給他說完的機會。他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瞬間來到解雨臣面前,匕首直指咽喉。解雨臣的兩個手下立刻掏槍,但還沒等他們瞄準(zhǔn),張起靈的匕首已經(jīng)劃過一人的手腕,同時一腳將另一人踹飛到墻上。
解雨臣趁機后退,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槍:"站??!"他厲聲喝道,"再靠近我就開槍打他的腿!"槍口轉(zhuǎn)向了昏迷的吳邪。
張起靈瞬間靜止,但眼中的風(fēng)暴絲毫未減。他盯著解雨臣,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獄傳來:"你碰了他。"
這不是疑問,而是宣判。解雨臣的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但他仍保持著微笑:"只是必要的交流。畢竟,他對你如此重要...這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不是嗎?"
張起靈沒有回應(yīng),目光快速掃過房間,評估著每一個可能的威脅和逃脫路線。他的視線在吳邪蒼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秒,看到對方頸側(cè)的針孔時,手指在匕首柄上收緊到骨節(jié)發(fā)白。
"放下槍,"張起靈緩緩道,"我讓你走。"
解雨臣輕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告訴我青銅門后真正的秘密,我告訴你關(guān)于吳邪的真相。"
張起靈的眼神微微一動:"什么真相?"
"哦?他沒告訴你?"解雨臣故作驚訝,"吳家的血脈可不普通,尤其是..."他故意拖長音調(diào),"吳老狗這一支。"
張起靈的表情沒有變化,但解雨臣似乎看到了想看的反應(yīng)。他繼續(xù)道:"吳邪對你而言不僅僅是愛人,對吧?他是鑰匙,是向?qū)?,?..犧牲品?"
這句話像觸發(fā)了某個開關(guān)。張起靈以人類不可能達(dá)到的速度沖上前,匕首直取解雨臣持槍的手。槍響了,子彈擦著張起靈的肩膀飛過,但他毫不在意,一把擰住解雨臣的手腕,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解雨臣痛呼一聲,手槍落地。他踉蹌后退,臉上的優(yōu)雅面具終于碎裂:"你瘋了!為了一個吳家的人——"
張起靈沒有給他說完的機會,一記手刀劈在他頸側(cè)。解雨臣像斷線木偶一樣癱軟在地。
確認(rèn)威脅解除后,張起靈立刻來到吳邪身邊,檢查他的狀況。當(dāng)他看到吳邪手腕上被鐐銬磨出的血痕和頸側(cè)的針孔時,眼中的怒火幾乎化為實質(zhì)。他幾下撬開鎖具,小心翼翼地將吳邪抱起來。
"吳邪,"他輕聲呼喚,手指輕拍對方的臉頰,"醒醒。"
吳邪毫無反應(yīng),臉色蒼白如紙,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張起靈迅速檢查了他的瞳孔和脈搏,確認(rèn)是藥物導(dǎo)致的昏迷而非生命危險后,稍稍松了口氣。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吳邪,正準(zhǔn)備離開時,地上的解雨臣突然微弱地動了動。
"張起靈..."他氣若游絲地說,"你以為這是結(jié)束?這只是開始...他們已經(jīng)在路上了...張家的人...和你一樣的人..."
張起靈停下腳步,但沒有回頭:"讓他們來。"
"他們會帶走吳邪..."解雨臣艱難地?fù)纹鹕习肷恚?你知道為什么...他的血...是打開終極的鑰匙..."
張起靈的身體微微僵硬,但很快恢復(fù)。他抱緊懷中的吳邪,大步走向門口:"我會殺了任何想傷害他的人。"
"包括你的族人?"解雨臣在他身后冷笑,"包括...你自己?"
張起靈沒有回答,身影消失在走廊的陰影中。
走廊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昏迷或受傷的警衛(wèi)。張起靈抱著吳邪快速穿過,每一步都謹(jǐn)慎而敏捷。當(dāng)他推開建筑的后門時,冰冷的夜風(fēng)迎面吹來。
這是一處位于杭州郊外的廢棄工廠,周圍荒無人煙。張起靈沿著預(yù)先偵查好的路線快速移動,很快來到一處隱蔽的樹林邊。王胖子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他們立刻迎上來。
"老天!天真怎么了?"王胖子看到昏迷的吳邪,臉色大變。
"藥物。"張起靈簡短地回答,將吳邪小心地放進(jìn)車后座,"去醫(yī)院。"
王胖子二話不說跳上駕駛座,發(fā)動車子:"那些王八蛋給他打了什么?"
"審訊用藥。"張起靈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坐在后座將吳邪的頭小心地放在自己腿上,"開快點。"
車子在夜色中飛馳。張起靈低頭看著吳邪毫無血色的臉,手指輕輕拂過那些傷痕和針孔。他的表情平靜,但王胖子從后視鏡中看到那雙眼睛里的風(fēng)暴,不禁打了個寒顫。
"小哥..."王胖子猶豫了一下,"解雨臣那幫人..."
"處理了。"張起靈打斷他。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沒敢問"處理"的具體含義。他轉(zhuǎn)而問:"他們?yōu)槭裁醋ヌ煺妫?
張起靈沉默了很久,久到王胖子以為他不會回答。就在他準(zhǔn)備專心開車時,后座傳來低沉的聲音:
"因為他和我在一起。"
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讓王胖子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他只能踩下油門,讓車子更快地駛向市區(qū)。
后座上,張起靈輕輕握住吳邪的手,感受著那微弱的脈搏。他的目光落在吳邪的頸側(cè),那里除了新鮮的針孔,還有一個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胎記——形狀像一扇微型的門。
張起靈的拇指輕輕撫過那個標(biāo)記,眼神變得復(fù)雜而深沉。
"我找到你了。"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就在這時,吳邪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在藥物制造的黑暗深淵中,他仿佛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看到了那張日夜思念的臉。
"...小哥?"他的嘴唇微弱地動了動,聲音幾不可聞。
張起靈立刻俯身靠近:"我在這里。"
吳邪的眼睛沒有睜開,但嘴角微微上揚,像是做了一個美夢:"你...找到我了..."
張起靈怔住了——這正是他在吳邪幻覺中說的話。某種超越理性的聯(lián)系在他們之間流轉(zhuǎn),比任何誓言都更深沉,比任何契約都更古老。
"永遠(yuǎn)都會。"他輕聲承諾,將吳邪的手貼在自己心口。
車窗外,杭州城的燈火漸次亮起,為這個充滿暴力和溫柔的夜晚畫上句點。但張起靈知道,這遠(yuǎn)未結(jié)束——解雨臣的話像詛咒一樣回蕩在他腦海中。
"他們已經(jīng)在路上了..."
他抱緊吳邪,目光投向遠(yuǎn)處黑暗的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