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引擎的轟鳴聲漸漸變得規(guī)律,空乘開始分發(fā)入境登記卡。
賀江望著舷窗外棉花糖般的云層,余光卻始終鎖定在身旁熟睡的俞晚身上。
她戴著眼罩,腦袋隨著氣流微微晃動,發(fā)絲間那縷熟悉的梔子花香在密閉機艙里格外清晰。
"先生需要飲料嗎?"空姐推著餐車停在過道。賀江搖搖頭,卻輕聲要了條薄毯。
當柔軟的羊毛毯遞到手中時,他指尖微微發(fā)顫——上次這樣給俞晚蓋被子,還是小學時在她家寫作業(yè)睡著的那個雨天。
毯子剛搭上俞晚的肩膀,飛機突然遇到氣流顛簸。賀江本能地俯身護住她,卻感覺臉頰擦過一片溫軟——俞晚的嘴唇像掠過花瓣的蝴蝶,在他顴骨上一觸即離。
那個瞬間,他聽見自己血液沖刷鼓膜的轟鳴聲,蓋過了所有引擎的噪音。
"嗯……"俞晚無意識地咂了咂嘴,眼罩下的睫毛輕輕顫動。
賀江僵在原地,鼻腔里全是她呼吸間帶出的薄荷糖味道。
他想起臨行前夜,自己對著鏡子排練了無數(shù)遍的"冷靜相處計劃",此刻全都碎成了舷窗上凝結的水霧。
"賀江?"前排突然傳來賀深壓低的聲音,"把晚晚的入境卡填一下。"
遞來的鋼筆還帶著父親的體溫,筆帽上刻著"賀"字的花體——這是去年兩家去京都旅行時,俞晚在古董店幫他挑的。
賀江機械地接過表格,在填寫"關系"一欄時筆尖懸停良久。
最終落下的"朋友"二字顯得格外單薄,墨水在紙上微微暈開,像他此刻理不清的心緒。
"要橙汁嗎?"蘇醒的俞晚突然扯下眼罩,睡眼惺忪地指向餐車。
她臉頰上還留著座椅壓出的紅印,嘴角沾著一點亮晶晶的口水印。
賀江下意識用拇指去擦,碰到皮膚的瞬間又觸電般縮回,假裝去調座椅靠背。
俞晚疑惑地眨眨眼,接過他遞來的橙汁。吸管戳破錫紙封口時發(fā)出"啵"的輕響,她突然湊近:"你耳朵好紅啊,是不是發(fā)燒了?"冰涼的手背貼上賀江的額頭,激得他差點打翻飲料。
"空調太熱。"賀江偏頭躲開,喉結滾動著咽下涌到嘴邊的真話。
機艙燈光恰好變暗,掩護了他發(fā)燙的耳尖。余光里,俞晚正小口啜飲著橙汁,喉間發(fā)出滿足的嘆息,像只曬太陽的貓。
電影屏幕播放到愛情片高潮,男女主角在雨中擁吻。俞晚突然戳戳他手臂:"記得嗎?去年我們躲雨的那次。"她的眼睛在昏暗機艙里亮得出奇,指尖隔著校服傳來細微電流。
怎么會不記得。
賀江盯著小桌板上的杯墊想。那天暴雨如注,他們擠在便利店屋檐下,俞晚的發(fā)梢滴著水,把白襯衫浸得半透明。
當雷聲炸響時,她驚慌失措地撲進他懷里,心跳聲穿透兩層校服,震得他至今難忘。
"你當時給我唱了《小星星》。"俞晚掰著手指回憶,膝蓋不經(jīng)意碰到他的,"跑調跑得比數(shù)學老師還厲害。"
賀江突然抓住她亂動的手指:"別鬧。"聲音比想象中沙啞。
掌心里俞晚的指尖微微蜷縮,像受驚的鳥雀。這個認知讓他胸口發(fā)緊——明明是最熟悉的青梅竹馬,此刻卻像捧著易碎的琉璃。
飛機開始下降,耳鳴聲中俞晚突然湊到他耳邊:"告訴你個秘密。"溫熱的吐息拂過頸側,"其實我裝睡的時候……"話音被降落時的失重感切斷,但賀江已經(jīng)聽不見任何聲音。
血液瘋狂涌向頭頂,他死死攥住扶手,指節(jié)泛白。
跑道燈在舷窗外連成流動的光河。
當起落架接觸地面的震動傳來時,賀江才驚覺俞晚的手不知何時鉆進了他的掌心。至于俞晚沒有說完的話,賀江也沒有聽清,能聽清的只有胸膛內不斷跳動叫囂的愛意。
艙門開啟的瞬間,熱帶咸濕的海風涌入。賀江站在原地,看著俞晚蹦蹦跳跳地奔向行李轉盤,裙擺像蝴蝶翅膀般翻飛。
取行李時,賀深意味深長地拍拍兒子肩膀:"臉這么紅,是不是空調太熱?"旁邊的俞執(zhí)正在幫女兒扎頭發(fā),聞言突然咳嗽起來。
蘇凝和溫琪交換了個眼神,默契地拖走各自丈夫。
"賀江!"俞晚在傳送帶旁揮手,脖子上還掛著他給蓋的毯子,"你的行李箱過來啦!"陽光下,她笑得比三亞的鳳凰花還耀眼。
賀江拖著箱子走過去,聽見自己終于沖破牢籠的心跳聲,一聲聲,全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