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manticism

朔風(fēng)裹著碎雪撲進(jìn)宣政殿時(shí)，檐角銅鈴被凍得啞了聲響。

盛兮禾解下浸血的披風(fēng)，甲胄上凝結(jié)的冰棱叮咚墜地，在青磚上碎成玉屑。

殿內(nèi)龍涎香裊裊如絲，他跪在雕云紋的磚面上，聽見珠簾后傳來溫潤(rùn)嗓音："盛將軍為父王平定北疆，當(dāng)賞。"

金步搖輕響，玄色衣擺垂落在他眼前。沈希蘅俯身時(shí)，袖口露出一截白玉腕骨，指尖撫過他肩頭箭傷："這疤...倒像雪中紅梅。"

話音未落，指尖忽而用力按在傷口邊緣，盛兮禾喉間悶哼一聲，冷汗浸透里衣。

他仰頭望見皇子眉間朱砂痣，如雪原上一點(diǎn)赤焰，那指尖卻順著他鎖骨蜿蜒而下，停在心口。仿佛那觸碰并非試探傷勢(shì)，而是某種隱秘的丈量。

沈希蘅的拇指沿他肋骨的起伏游走，力道輕得似在描摹一幅未完成的輿圖。

盛兮禾呼吸一滯，殿外積雪被馬蹄踏碎的聲響忽遠(yuǎn)忽近，恍如隔世。

他攥緊掌心，觸到甲胄下繃帶的粗糙紋理——那是七年前為沈希蘅擋流矢留下的疤，此刻竟與皇子袖中散出的雪山蓮香隱隱共振。

"殿下說笑，臣是鐵打的。"他咧嘴一笑，那冰涼指尖沿頸側(cè)游走，似有若無的氣息擦過耳畔，耳廓泛起可疑的潮紅，連頸側(cè)舊疤都似被燙醒。

燭火搖曳，將二人影子投在掐絲琺瑯屏風(fēng)上，交疊如藤蔓纏枝。

沈希蘅直起身時(shí)，袖中滑出一枚暗紋玉佩，恰落在盛兮禾掌心。

將軍握緊時(shí)，觸到玉面刻著"蘅"字，指尖微顫。他忽覺那玉并非賞賜，而是某種隱秘的契約。

玉紋硌在掌心，恰與舊疤形狀吻合，恍如沈希蘅早將他的傷痕拓印于心。

殿外積雪忽被馬蹄踏碎，盛兮禾瞥見皇子袖中露出一截素白帕子，帕角繡著與他鎧甲同色的赤紋。

他起身時(shí)，沈希蘅的茶盞已擱在案上，盞底沉著三枚未化的冰晶。

雪光映在茶霧中，恍如碎星墜入琥珀，沈希蘅忽執(zhí)盞輕抿，唇角沾了冰晶，眉間朱砂痣愈發(fā)瀲滟。

他飲罷卻將盞沿抵在盛兮禾唇畔："將軍且嘗，這冰晶...與雪原上的血，滋味可同？"盛兮禾怔住，喉間滾動(dòng)的熱酒與唇畔冰涼的茶盞形成刺骨溫差。

皇子指尖撫過他下頜，將茶盞中殘液渡入他口中："北疆風(fēng)雪苦，本王的茶...可暖些？"

冰晶在齒間碎裂，他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混著龍涎香沁入肺腑，恍惚間竟分不清是茶是血。

殿外忽傳來禁軍換崗的甲胄聲，沈希蘅倏然抽身，袍袖掃過案上燭臺(tái)，火光搖曳間，那帕子赤紋在暗處閃動(dòng)如蛇信。

沈希蘅指尖撫過他心口時(shí)，忽從袖中抖出一枚凍得剔透的雪蓮。

花瓣上凝著冰晶，恰與盛兮禾頸側(cè)箭疤形狀相契。"北疆苦寒，本王卻在此處尋到暖物。"

他拇指按在花瓣中心，冰棱碎成玉屑，簌簌落進(jìn)將軍衣襟。

盛兮禾怔住，耳畔傳來皇子低語："盛將軍可知，雪蓮愈寒愈艷？"

他忽覺那蓮并非寒物，而是沈希蘅剖開龍涎香偽裝的，一縷未凍的情絲。

那夜，沈希蘅引他至宮中禁苑。積雪覆蓋的蓮池中央，竟浮著一盞未熄的冰燈。

燈芯燃著雪山蓮油，光暈在冰面投出二人交疊的影子。

皇子忽執(zhí)刀削去冰層，蓮燈隨水流漂至盛兮禾腳下："替本宮撈它。"他俯身時(shí)，水面倒影中沈希蘅的眉間朱砂痣裂成兩半——一半映在冰燈暖光里，另一半沉在寒水中。

盛兮禾撈起燈盞，指尖觸到燈座刻著"蘅"字，與腰間玉佩紋路相嵌。

沈希蘅忽將凍僵的手腕遞給他："暖它。"他攥住皇子腕脈時(shí)，忽覺冰燈光影在二人掌心交錯(cuò)，恍如雪蓮在血脈中悄然生根。

盛兮禾捏住他手腕，掌心多了一枚密信蠟丸。

蠟殼上烙著"蘅"字，指尖觸到內(nèi)里絹紙滲出的血跡。他忽覺那血跡并非單純的求救，而是某種無聲的邀約。

燭滅時(shí)，沈希蘅忽執(zhí)起他掌心，將蠟丸按在他心口："若它碎了，便用這疤護(hù)我。"

話音未落，他忽扯開盛兮禾衣領(lǐng)，指尖點(diǎn)在他心口疤上，"此處...可曾為旁人疼過？"

燭火映在盛兮禾眼底，他竟在皇子指尖的觸碰中讀出一縷近乎脆弱的顫音，那朱砂痣在暗處灼灼如未熄的箭簇。

燭滅三更，盛兮禾在書房剝開蠟丸，見絹紙上血書"救蘅"。字跡潦草如刃，似以指尖蘸血寫成。

他劈開窗欞躍上房檐，卻見沈希蘅正倚梧桐樹上，袍角浸血："將軍來得正好，替本宮...擋這箭。"

話音未落，暗處弩箭破空，盛兮禾揮刀劈斷箭簇，箭尖淬毒藍(lán)芒刺入樹干。

"殿下早知有埋伏？"他拭去刀上毒液，卻見沈希蘅袖中飛出另一支弩箭，直穿刺客咽喉。

月光下，皇子笑得凄艷："你看，你我皆是這金絲籠里的困獸。"

箭匣墜地時(shí)，盛兮禾瞥見匣底刻著"盛"字——與他鎧甲紋章相同。

他忽覺腕上一涼，沈希蘅將玉佩系在他腕間："若我敗了，這玉便當(dāng)你的聘禮。"

御書房燭臺(tái)爆開火星那夜，盛兮禾踹開雕花門，見沈希蘅正將毒酒灌入太子喉中。

燭影幢幢中，盛兮禾抽出腰間佩刀，刀鞘磕在青磚上濺起點(diǎn)點(diǎn)火星。

沈希蘅忽然攥住刀刃，血珠順著指尖滴落："盛兮禾，你第一次為我受傷...是在北疆替我擋那支流矢。"

他忽覺沈希蘅的攥握并非疼痛的痙攣，而是某種近乎貪婪的眷戀。血珠墜在刀鞘紋路間，竟凝成一朵赤色蓮紋。

窗外雪光驟亮，照見二人交握的手腕，如并蒂蓮綻開在血泊之中。

盛兮禾頸側(cè)一涼，沈希蘅不知何時(shí)將匕首抵在他喉間："若我死了，你便將這匕首刺進(jìn)皇帝心口。"

刃尖寒意透骨，他卻嗅到皇子袖中散出的雪山蓮香——與蠟丸密信的血腥截然不同。

他愣了神，仿佛那蓮香并非偽裝，而是沈希蘅剖開毒酒陰謀時(shí)，唯一未染血腥的凈土。

他扯開沈希蘅衣領(lǐng)，露出內(nèi)襟繡著與他鎧甲同紋的赤色藤蔓，藤蔓盡頭綴著一枚紅豆。

指尖觸到豆殼，忽有暖流竄入掌心——原是沈希蘅以體溫焐了整夜。

盛兮禾垂眸，覺得那紅豆并非裝飾，而是沈希蘅在刀鋒棋局中，偷偷藏匿的一顆未冷的血。

"殿下在賭什么？"他反手扣住沈希蘅腕脈，內(nèi)力一震，匕首墜地。

燭臺(tái)轟然傾覆，火舌舔上案卷時(shí)，盛兮禾瞥見太子袖中露出一截帕子——正是沈希蘅繡赤紋的素白帕，帕角浸著與蠟丸相同的血漬。

沈希蘅忽將他拽入暗處，帕子覆在他眼上："閉眼，聽我說——若此局勝，我便教你種雪山蓮。"

帕上龍涎香沁入肺腑，他耳畔傳來皇子低語："你每擋一次箭，我便繡一瓣蓮紋。"他才發(fā)現(xiàn)帕上赤紋并非殺意，而是沈希蘅以血與痛，織就的一幅情債圖譜。

帕子覆眼的黑暗里，他聽見沈希蘅的心跳與案卷焚毀的噼啪聲交織成一首險(xiǎn)仄的情詩。

窗外忽傳來禁軍騷動(dòng)的甲胄聲，盛兮禾扯下帕子時(shí)，見沈希蘅睫上沾著火星，眉間朱砂痣在火光中裂成兩半——一半是皇子，另一半是困獸。

沈希蘅拽他至宮墻裂縫處。月光漏進(jìn)縫隙，恰照見墻內(nèi)嵌著一幅玉雕——雙蓮交纏，根莖上刻滿細(xì)小箭疤。

盛兮禾觸到玉面紋路，指尖忽被沈希蘅按在根莖交匯處："你看，這疤..."

他喉間滾動(dòng)的熱酒與墻縫冷玉形成刺骨溫差，卻覺皇子掌心沿玉紋游走，將每一道刻痕熨燙成灼熱的吻。

"七年前你替我擋箭時(shí)，我便在此處雕這蓮。"沈希蘅忽扯開他衣領(lǐng)，露出心口舊疤與玉雕紋路嚴(yán)絲合縫，"如今...該補(bǔ)上另一瓣。"

毒酒局?jǐn)÷兜男鷩搪暠平?，沈希蘅卻執(zhí)起他掌心，將紅豆按在玉雕空缺處。

豆殼裂開，暖流滲入墻縫，玉蓮竟在月光中泛起微光。

三日后，盛府紅燈高懸，鞭炮聲震得檐雪簌簌而落。

沈希蘅著一襲月白長(zhǎng)衫倚在喜轎旁，袖中龍涎香與酒氣混著風(fēng)雪撲來。盛兮禾披紅掛彩跨馬鞍時(shí)，腰間忽多了一縷冰涼——沈希蘅以玉佩系在他腰帶上，玉墜恰好嵌進(jìn)他舊疤凹陷處。

他垂眼瞥見玉面"蘅"字在紅衣映襯下泛起微光，恍如沈希蘅的體溫透過冷玉悄然滲入肌膚。腰間疤痕被玉紋熨燙，竟生出異樣的酥麻。

夜宴散時(shí)，他醉眼朦朧扯住盛兮禾腰帶："你可知，嫁皇子需得...共枕刀鋒？"酒氣混著龍涎香撲來。

盛兮禾被推倒在榻上，衣衫散落，心口的疤微微泛紅，沈希蘅撫過他的腰身，得到了微微顫抖的雪蓮。

盛兮禾策馬闖入皇子別院時(shí)，檐下風(fēng)鈴正叮咚作響。

沈希蘅半臥在榻上，腕間纏著浸血的繃帶："你來得倒快。"

案頭攤著北疆輿圖，圖角赫然釘著三枚冰晶——與他茶盞底的冰晶分毫無差。

"殿下在養(yǎng)冰蟲。"盛兮禾碾碎袖中蠟丸，冰晶粉末簌簌而落，"用血飼之，三日成蠱。"

燭光映在皇子眉間朱砂痣上，忽明忽暗如鬼火。

沈希蘅忽而拽他跌入榻中，龍涎香與雪山蓮氣息交纏："你可知，那日玉佩是我以血淬刻？"

榻畔銅爐爆出火星，他執(zhí)起盛兮禾掌心，將玉面"蘅"字烙在他腕脈上："從此，你便是我的蠱。"

"所以冰蟲噬心之毒，唯有雪山蓮可解。"盛兮禾扯開他繃帶，見腕上疤痕蜿蜒如赤紋，"你早在我鎧甲上繡了蠱引。"

沈希蘅笑得凄艷："不錯(cuò)，本王賭你會(huì)替我擋箭，賭你會(huì)飲那毒酒。"

窗外忽落一朵雪山蓮，恰墜在他唇間，沈希蘅俯身吮去花瓣，蓮香沁入他肺腑："這毒，我已替你嘗了七年。"

江南竹簾輕卷，沈希蘅在茶盞上描著青瓷紋路，忽覺腰間多了一雙鐵臂。

盛兮禾叼著半截桃花枝闖進(jìn)來，袍角還沾著馬廄草屑："殿下畫的是我？這眉眼怎像村口賣豆腐的王三。"

茶盞擱在案上，盞底沉著三枚雪山蓮瓣。他忽執(zhí)盞飲盡，將蓮瓣按在沈希蘅掌心："當(dāng)年你說教我種蓮，如今可要驗(yàn)收？"

指尖觸到他腕脈，舊疤與新紋交融如雙生藤蔓。他忽覺那疤痕并非殘缺，而是二人情絲在血肉中嫁接的根系。

沈希蘅腕脈在他指尖下跳動(dòng)，如蓮莖中涌動(dòng)的暗泉。

暮色中，他們聽見遠(yuǎn)處傳來新帝登基的鐘聲，卻只將茶盞碰出清脆響聲。

窗欞上落著雙燕，喙間銜著去年他們種下的紅豆枝，枝上系著半截素白帕——帕角赤紋已褪成淡霞。

他發(fā)覺那褪色的赤紋并非衰敗，而是沈希蘅將毒酒陰謀中的血痂，慢慢熬成了茶盞里的蓮霧。

沈希蘅忽展袖，袖中飛出千枚冰晶，在暮色中綻成雪蓮幻影："你看，冰蟲已化成了蓮。"

他執(zhí)起盛兮禾腕間玉佩，將"蘅"字烙在他唇上，

唇齒相接處，他嘗到玉紋與舊疤交融的滋味，恍如七年前的流矢與今日的蓮瓣，終于在同一體溫中熔成琥珀。

"這茶...有藥味。"盛兮禾皺眉啜飲，忽覺舌根沁出雪山蓮的清苦。

沈希蘅忽握住他手腕，掌心紋路與他舊疤交錯(cuò)："那日毒酒...原是我為太子備的。"

燭火映在眉間朱砂痣上，暖如紅豆。他忽扯開沈希蘅衣襟，見內(nèi)繡赤紋已蔓延成蓮蔓，每一朵蓮心皆嵌著紅豆。

盛兮禾以指尖撫過蓮紋，忽覺沈希蘅耳尖泛紅："你每撫一次，我便多繡一瓣。"

他忽覺那蓮紋并非繡品，而是沈希蘅以七年蟄伏，在彼此傷痕上種出的情蠱。

檐下風(fēng)鈴叮咚，江南春雨正打濕去年種下的雪蓮。沈希蘅忽將他按在茶案旁，以帕子覆他雙目："閉眼。"

帕上赤紋褪霞如唇色，盛兮禾嗅到龍涎香混著蓮霧，耳畔傳來皇子低語："若雪蓮開滿江南...我便以紅豆，補(bǔ)你每一道疤。"

雙目被覆的黑暗里，沈希蘅正以指尖沿他舊疤游走，每一道紋路都被紅豆的暖意填平。

窗欞忽有暗香襲來，原是紅豆枝上綻出第一朵赤蓮，瓣間藏著沈希蘅眉間那粒朱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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