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雨沐和她媽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昏暗的街角,蘇淵才恍若從噩夢中驚醒,機械地挪動著腳步。夜風裹挾著寒意,卷起幾片枯葉,在他腳邊打著旋兒,仿佛也在為方才的一幕嘆息。
他緩緩蹲下身,目光落在散落的書本上。英語課本的封面被踩出了深深的褶皺,邊角還沾著斑駁的泥漬,像是秦雨沐臉上未干的淚痕;數(shù)學作業(yè)本被翻開著,密密麻麻的字跡間,幾滴深色的污漬格外刺眼,不知是泥水還是淚水。蘇淵的手指微微顫抖,像是怕弄疼這些受傷的書本,他從口袋里掏出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動作輕柔得像是觸碰易碎的琉璃,指腹仔細拂去課本上的塵土,連夾在書頁間的枯葉都小心翼翼地抽出。
他將書本一本本摞好,每一本都像是承載著秦雨沐的喜怒哀樂,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書包。拉鏈拉上的瞬間,“咔嗒”的聲響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像是為這場無聲的悲劇畫上了一個沉重的句點。
第二天,天還未大亮,蘇淵就背著書包走進了教室。往常那雙透著清冷疏離、如寒星般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滿血絲,蒙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好似暴風雨前壓抑的天空。他的步伐不再像往日那般矯健,脊背微微佝僂,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透著深深的疲憊與擔憂。
教室里空無一人,只有窗外的梧桐樹在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訴說著無人知曉的心事。蘇淵站在教室門口,目光直直地落在秦雨沐的課桌上,那眼神里有牽掛,有心疼,更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自責。他緩緩踱到課桌旁,將書包里的書本一本本拿出,仔細撫平每一處褶皺,然后按照科目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上。蘇淵緊緊攥著口袋里那顆奶糖,手心的汗將糖紙浸得微微發(fā)皺。奶糖從他指尖滑落,穩(wěn)穩(wěn)地落在書本之上,奶白色的糖身與彩色糖紙,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暖的光澤。
做完這一切,他仍站在原地,眼神中滿是擔憂與關切,仿佛這樣就能透過時空,給秦雨沐一絲慰藉。晨光漸漸漫進教室,灑在他的身上,卻驅不散他眉宇間的陰霾,也暖不了他此刻揪痛的心。
早課后的教室還彌漫著晨讀的余韻,斜斜的陽光穿過玻璃,在地面織就一片片晃動的金色網(wǎng)紋。秦雨沐垂著頭,厚重的劉海如同一面密不透風的帷幕,將她的側臉嚴嚴實實地藏起,唯有幾縷不聽話的發(fā)絲在穿堂風里輕輕戰(zhàn)栗,似是無聲的嗚咽。蘇淵的目光如磁石般黏在她身上,即便隔著層層陰影,那臉頰上觸目驚心的紅痕,仍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眼底,握著筆的指節(jié)驟然發(fā)白,微微發(fā)顫。
她的步伐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脊背佝僂如蝦米,整個人蜷縮著,仿佛要將自己揉進墻里。曾經盛滿星光的眼眸,此刻蒙著層驚惶的水霧,像只迷失在暴雨中的幼鹿,每一步都透著小心翼翼,連呼吸都放得極輕。她貼著墻壁,像片單薄的枯葉般無聲滑進后門,跌坐在椅子上時,膝蓋重重磕在桌腿,發(fā)出悶響,她卻只是咬住下唇,將痛呼生生咽回喉間,蒼白的唇瓣瞬間沒了血色。
當她的指尖觸到課本平整的邊緣,整個人猛地僵住。原本卷邊的書頁被仔細熨平,雜亂的本子疊得方方正正,最上面那本嶄新的錯題集還帶著油墨香。旁邊的水果糖在陽光里泛著蜜糖色的柔光,微微蜷起的糖紙,像句欲說還休的溫柔私語。窗外的梧桐葉打著旋兒飄進來,輕輕落在她顫抖的手背上,她卻渾然不覺,只是怔怔地盯著桌面,睫毛劇烈顫動,像極了困在蛛網(wǎng)里掙扎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