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榕樹道上，昨夜殘留的雨珠還懸掛在枝葉間，微風(fēng)拂過時偶爾滴落一兩顆。嚴(yán)浩翔故意抬腳踩進水坑，“啪嗒”一聲脆響，泥點毫不客氣地濺上了賀峻霖的褲腳。賀峻霖輕巧地往后跳開半步，晨光從樹葉間隙灑下來，在他睫毛上點綴出細碎的金色光影。“幼稚。”他低聲嘟囔了一句，隨手扯了扯濕漉漉的褲腳布料，又把書包甩到兩人中間晃悠。

嚴(yán)浩翔伸手接住飛來的書包帶，皮革表面還能感受到對方留下的體溫。七點四十七分的陽光斜斜穿過林蔭道，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成糾纏在一起的線條?！拔野肿蛲聿榱宋业男庞每ㄙ~單?！彼f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第二層鼓起的地方——那里藏著他們在海邊拍的即顯膠片。

“因為游樂園？”賀峻霖放慢腳步，鞋尖踢到一片榕樹葉。濕潤的地面上，葉脈清晰地拓印出紋路，仿佛某種難以破解的密碼。

“不是因為游樂園，是因為消費地點顯示在城南?！眹?yán)浩翔回答，順手踢開一塊石子，黑色奔馳的幻影從眼前一閃而過?！八闪巳硕⑸??！笔幼采舷浪òl(fā)出清脆的響聲，驚得幾只麻雀撲棱著翅膀飛起。

正午時分，教學(xué)樓三樓的消防栓也發(fā)出了同樣的聲響。嚴(yán)浩翔看著父親用鋼筆尖輕輕敲打金屬門，那支金星鋼筆的鍍金筆夾在陽光下刺得他眼眶發(fā)酸。校長匆匆經(jīng)過時，父親突然用鋼筆戳向他的胸口：“你以為穿這身就能當(dāng)普通人？”

?；毡豁?shù)孟萑朊?，第三顆紐扣的刮痕蹭過皮膚。嚴(yán)浩翔聞到了鋼筆里干涸的墨水味——母親去世那年，父親就開始用這款墨水了?！捌胀ㄈ说膬鹤硬粫诟呷话才怕?lián)姻?！彼⒅赣H西裝上的第三顆紐扣，那是母親挑選的珍珠母貝，如今已經(jīng)開裂。

走廊盡頭，賀峻霖攥緊了課本。他看見嚴(yán)浩翔右手小指微微抽搐，那是對方挨打前的生理反應(yīng)。課本扉頁的細胞圖上，昨天畫的小人兒正舉著一個可笑的盾牌。

下午一點十五分，操場上彌漫著橡膠顆粒灼燒的氣味。嚴(yán)浩翔坐在雙杠上轉(zhuǎn)筆，筆桿翻飛的軌跡與父親如出一轍?！氨Ｋ唾Y格換婚姻自由？”他突然松開手，鋼筆直直砸進了沙坑，“這買賣真劃算。”

賀峻霖彎腰撿起鋼筆，太陽穴突突地跳動。沙粒鉆進指甲縫的感覺讓他想起了海邊的鹽粒?！耙灰囋囄彝馄诺钠?？”他在沙坑里隨手畫出一道歪扭的閃電，“氣死人的那種?！?/p>

籃球砸地的聲音蓋過了嚴(yán)浩翔的輕笑聲。他摸出書包里的即顯膠片，潮汐時間在背面洇開淡淡的藍色。黑色奔馳緩緩滑進校門時，他猛地將整個書包拋向賀峻霖：“檢查第二層。”

膠片邊緣的齒痕刮過賀峻霖的掌心。他抬頭看見嚴(yán)浩翔走向奔馳的背影，襯衫后領(lǐng)露出半截曬傷的皮膚，像一幅還沒完成的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