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鸞琉璃瓦坍塌——
“娘娘快走!”
碎玉般的琉璃渣飛濺在南魏王后的緋色裙裾上,尖銳的哭喊聲混合遠處的刀劍廝殺聲。她急匆匆的,慌亂的金蓮。
腳一崴,跌落在地。
懷中襁褓里突然啼哭。
她不忍心看著那孩子。
幼男膚白,尚一歲有余,小臉憋的通紅。
淚水混合血漬流下,她擦一把眼淚。抬頭望天,濃煙在蒼穹翻涌的硝煙。原本澄澈的天被吞噬,夕陽墜落火幕,血海傾覆人間。
這是慕王妃交給她的孩子。
她本就無所嫡出:
自然當這孩子,尚且如己出,疼愛都來不及,又怎么忍心讓他……喪生火海?王妃唯一的產(chǎn)子所托,本宮自當竭盡全力。
“抱著孩子,你快走。”
“王妃,娘娘……”
貼身侍女幾乎哭了,自小,娘娘出自江湖名門,與陛下真心相愛。才舍棄江湖的逍遙快活,陷入朝野名利之爭,爭權(quán)奪利。
如今,娘娘孤身一人,執(zhí)劍回去。
“我要去找我的夫君?!彼仨?,目光不無決裂,“這個孩子你抱走,從此隱匿江湖也好,復興我朝血脈也好!”
說完,她不留余地。
幾乎,轉(zhuǎn)身的決裂——
那一夜,南魏宮殿殘敗,滿地的綾羅胭脂。焦黑箭矢斜插,硝煙滾滾半城燃燒,皇上和王妃喪身在火海。
朱漆大門,城破易主!
豎年后——
外面硝煙不斷,馬蹄踩踏,正是戰(zhàn)亂之時,民不聊生。焦黑酒旗迎風搖晃,街邊商鋪傾倒,秋月抹一把眼淚。
蹲下身,拉著一名小男童:“小殿下?!?/p>
“娘親,娘親,不會……回來了?”
小男孩揉揉眼,奶聲奶氣。
“嗯,乖。”一身狼狽的婦女,溫柔撫摸小男孩的頭,雖然主子不在,南北魏皆為過往,但逝者往已,生者還在。
“一輩子的時間,我還你一個南魏!”她如是說。
這便是,昆山雪域南冥,前祖師太秋月。
泉國興,天下同。
昆山的一座雪域,早已建起一座宮殿。銀雪皚皚,銀裝素裹,冰晶琉璃瓦,飛檐入天,橫插云霄——南冥宮前身,雪域圣殿。
一朵冰晶雪蓮花,捧在手心。
幾名跪著的,尋常人家姑娘。
“師太,這便是養(yǎng)不起的人家。”女弟子們,專門下山走訪,搜來的一籮筐女弟子,不知道……哪個,師尊會滿意?
南冥祖師太,淡淡瞟了一眼。
這幾名買來的女娃,雖說各個天資,容貌艷麗,但似乎過于清純。不符合這昆山雪域的圣教,遠遠達不到理想中掌門人狀態(tài)。
便道:“收了吧,統(tǒng)一作為我南冥宮的女弟子?!?/p>
言罷,她將一碗清藥,端在手里:
“你們可知,何為我,南冥宮——教義?”
普通女童,皆是搖頭:“弟子不知!”
“所謂,南冥圣教,便是玉女心派,欲練此功,則須做到絕情絕愛,守身如玉,一旦,與男子交合,必七血寸脈身亡?!?/p>
女童們,垂首:“弟子……謹記!”
南冥師太,微首:“你們的使命只有一個——保我教南冥?!?/p>
“是,弟子們,我知道了!”圣女異口同聲。
緋紅的飄綾飛,屹立于山巔。
南冥祖師太,瑞眸瞇起,昆山一派,原本同仇敵愾,自成一派,為天下武林第一忌憚邪教;可自從南北朝政權(quán)的分化。
其間,內(nèi)爭不斷……
竟然,生生分化。
以秋月祖師太為首的南朝派,和以桂魅為首的北朝派,一再為……究竟,支持和扶持南魏,還是北魏,而爭論不休。
內(nèi)斗之中,南冥索性,修煉玉女心法。
為了報仇,干脆,絕情絕愛一無所謂。
北冥,更加夸張,為了速成大漲功力。
簡直,巧取豪奪,連男子精華不放過。
兩方為了各自,所執(zhí)念的追求。
形同水火,誓不相容,甚至,多次大打出手,而致雪域至寶,九瓊玉女劍,兵戈相戎間,被掉落九幽泉,隨后被她藏在九幽滄溟中。
而她,一直在找尋,她的主人……
也是,她的接班人。
盡管,近來,南冥弟子,不斷增多。弟子們也紛紛下山找尋,物色新一代的冰清玉潔。
可是,始終不盡如人意。
為此,她決定,親自下山找尋……
一座硝煙四起的山莊。
一個紅衣女孩,跪在地上,她低下頭頭發(fā)有些凌亂。路人行色匆匆,擦肩而過,她流落在街頭。身前,一卷破爛不堪的白布。
南冥祖師,隨手拾起錢袋。
“叮叮哐哐”銅錢掉落。
她正,欲繼續(xù)勒馬前行——
突然,止不住,將韁繩勒住,駕馬往后,后退幾步,這是,她簡直,驚艷了!
一雙剪瞳,隱匿污漬之中。
小女孩子自帶高貴氣質(zhì),盡管鉛塵不染的臉蛋,已是狼狽,但流露出的脫俗氣質(zhì)。宛如大家閨秀,亭亭玉立出水芙蓉。
更令人驚奇的是,清純嫵媚中自帶一股妖艷。
舉手投足之間,已是傾城之色。
花容月貌,四季失色。
南冥祖師簡直驚艷了!
這就是——她一直在找的,雪域掌門標準模子,符合她心中所有完美的定義,南冥的圣女,清純亦冰清玉潔。
淡漠如涼中,美麗而出塵妖嬈。
容顏秀麗,又自帶一絲嫵媚。
恍若天山池水的蓮花,圣潔,出污泥而不染,融明媚而不俗,世間萬物,皆不可與其相媲美,更令人驚奇,女孩不屬于這里的美貌!
她端坐在那,如一朵被遺漏人間的芍藥。
破舊的紅襖,領口沾泥,靜默溫賢姣好。
烏黑的發(fā)落如墨,襯得一雙眼更加靈動。
愈發(fā)清透,哪怕在不起眼的角落,也漫美如畫卷——栩栩生動,又美人端坐于此,正襟跪坐,可窺見……日后,傾國傾城之色!
南冥師太激動地,跨馬而下。
她感到自己的,雙手都在顫動,抑制不住的激動。這樣貌美的女孩,讓她找尋南冥宮繼承人的心愿,瞬間成為了現(xiàn)實。
而自己一直跑遍了整個江湖。
也未曾,找到這樣貌美女子。
顫巍巍,伸出手,女孩不知來人是何意。明顯躲了一躲。
“別怕!”她兩眼老淚縱橫,欣喜萬分,“你……可愿跟我走,從此,不愁吃,不愁穿?”
“嗯,好?!毙∨Ⅻc點頭。
從此,老嫗牽著小女孩手——
兩人,兩影,消失在雪域之中……
“紅蘿,你在看什么?出去……”
南冥師太,一聲呵斥。卷起的蘇簾,被放下,一片膚白如雪的羊脂玉背脊,雙瞳剪水眸孔的女子,躺在細軟的天鵝絨墊榻。
露出光潔細膩的背部。
背脊蜿蜒而上巧如蛇。
像月下的絲綢泛漣漪。
紗帳垂落如霧,一方香暖,一濃筆墨,一色丹青,朱丹之色,祖師太端坐側(cè)身,沾一點朱丹,爐中塵煙裊裊。
暈一片赤紅,雪白玉脂上。
殷紅鳶尾花,栩栩如生……
香火燃盡,滿室異域香薰。
姽婳自紅綃帳中支起身子,半攏紅紗,胸前峰起,剛繡的鳶尾花在背脊蜿蜒,膚上浸出細小血珠,艷麗譎美赫然在目。
隨著動作,泛起妖媚光澤。
隨即——南冥前祖師太,端來一碗藥水,一灣清幽如泉。白玉碗中,盛著的澄澈,帶著倏不可聞的異樣氣息。
泛著光澤,說不出詭異。
女子垂眸,紅唇微抿住。
之后,將那泛澤的藥水,一飲而盡,順著喉嚨。一滴滴下去,有說不清的異樣味道。宛若心尖盛開了蓮瓣,冰凍。
“喝下絕情水,這世間情愛于你,不過過眼浮沉;你的心中再也感受不到,喜怒哀樂。”
“……”女主不語,細細聽著叮囑。
“可若是,他日動情,必然,百情為殤?!?/p>
南冥前祖師太,曾如是警告著,九幽玄冥的圣女,一旦踏足立于這魔教之巔,必殺伐果斷,不為兒女情長。
雪山之巔,緋綺夢第一次。
淡淡的殷紅花瓣飄落,她款步而來,飄逸淡粉如櫻花紗裙,她說那個姐姐真好看。紅衣襯雪,膚如凝玉,一人執(zhí)劍,負手而立——卻不知,那是宮冥姽婳!
祖師太奶奶,摸著小孫女的頭。
笑著問道,她和姽婳,哪個好看?
緋綺夢回答:“當然姽婳。”
祖師太,又問:“如果你和姽婳,只有一人能當教主,你選誰?”
小丫頭不假思索:“當然……是她!”
祖師太,笑得合不攏嘴,尋問:“你是我嫡傳孫,怎么不爭掌門之位?”
小丫頭騙子,眼睛亮晶晶:“她那么好看,自然……當之無愧!”
于是,祖師太,最后問:“若是,她日,姽婳當上教主,你如何?”
穿著粉紅夢紗裙,彼時尚未長大的緋綺夢,便道:“自然,是為她走遍天下,一統(tǒng)江湖;她若在雪域,便是我心中南冥真正的……圣教掌門人!”
隨后,南冥祖師太笑而不語,掌門之位已有定奪。
十歲那年。
宮冥姽婳,一襲血紅華麗,衣襟飛艷;漫彩七彩光霞,萬眾矚目。
赤腳踏在了,九幽玄冥的最高圣階——
襟旗鼓動,萬眾膜拜。
而她,緋綺夢。
也做到了,為她,潛伏天下。
放棄副教,臥底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