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城深處的銅銹味裹著腐尸氣,阿曇踩著鏡奴殘軀前行時,懷中的翡翠鈴鐺突然結(jié)霜。霜紋在黑暗中蜿蜒,竟在地面拼出三百年前的星圖——北斗天樞位赫然釘著枚帶血玉扣,與賀蘭雪劍穗上遺失的那枚嚴絲合縫。
"善魄大人好狠的心。"
穹頂傳來空響,七十二盞青銅燈次第燃起。燈焰不是赤紅,而是凝成劍形的幽藍,火光中浮現(xiàn)三千面懸鏡,每面鏡前都跪著個剜去雙目的鏡奴,手中捧著盛滿星砂的顱骨碗。
阿曇的裁春剪絞碎三道燈焰,卻發(fā)現(xiàn)刃口沾的不是蠟油,而是凝固的《廣陵散》曲譜。當(dāng)她試圖抹去時,音符突然躍入空中,凝成柄柳葉狀的軟劍,劍尖正指她眉心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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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的犁頭劍陣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
守林人看見二十四萬柄沉劍破水而出,劍尖朝北組成巨大的渾天儀。青魚群銜著帶血劍穗浮出水面,穗上冰玫瑰遇水綻放,露出內(nèi)藏的青銅鑰匙——紋路與阿曇懷中鈴鐺的鎖孔完全契合。
"要變天了。"老漁夫割斷漁網(wǎng),任舟隨漩渦漂流。當(dāng)他觸及湖心青銅門時,驚覺門環(huán)上的雌雄劍正在融合,劍格處綻開的不是花,而是阿曇眉心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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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城劇震。
阿曇避開軟劍致命一擊,柳枝劍刺入地面星圖的天樞位。翡翠鈴鐺突然發(fā)燙,三百面懸鏡應(yīng)聲炸裂,鏡中淌出的不是血,而是混著桃花的春泥。當(dāng)春泥漫過腳踝時,她看見駭人真相——
每面鏡子都困著個輪回中的自己:北魏時被熔作劍魄的巫女、盛唐月夜剜心的樂伎、三年前從劍氣蘇醒的懵懂少女......而所有鏡像的終點,都是此刻執(zhí)剪染血的自己。
"輪回茶涼了。"
穹頂降下水晶轎,簾后伸出只纏滿青銅鏈的手,"善魄大人可愿與本座對弈一局?"
轎簾掀開的剎那,阿曇的裁春剪脫手墜地——轎中人的面容,竟與賀蘭雪涅槃時的殘影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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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太湖升起第三輪月。
青銅門完全開啟,門內(nèi)涌出的不是劍氣,而是粘稠如蜜的星砂。老漁夫的舟楫被砂浪掀翻時,他最后瞥見門后景象:參天柳樹的根系纏著二十四萬柄古劍,每柄劍都穿著具紅袍尸骸,樹梢掛著的翡翠鈴鐺,正隨著砂浪的節(jié)奏奏響塞外古調(diào)。
阿曇的腕骨被青銅鏈纏住,水晶轎中的"賀蘭雪"輕撫棋盤:"你執(zhí)黑,我執(zhí)白。黑子是輪回劫,白子是涅槃灰。"
棋盤突然淌血,黑子化作帶刺的玫瑰藤,白子凝成染霜的柳葉刃。當(dāng)?shù)谝幻逗谧勇湎聲r,阿曇看見自己前世的罪孽——三百年前熔劍的不是初代,而是她親手將賀蘭雪推入劍爐。
"這局棋,你三百年前就輸了。""賀蘭雪"笑著落子,"裁春剪從來不是兵器......"
"是贖罪的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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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梆子驚起夜鴉。
阿曇的翡翠鈴鐺突然炸裂,七十二道鏡光自傷口迸出。她抓住墜落的青銅鑰匙,狠狠刺入心口——
血瀑澆滅三千盞青銅燈,水晶轎在黑暗中琉璃化。當(dāng)"賀蘭雪"的偽裝剝落時,露出的竟是初代劍主爬滿青銅紋的臉。棋盤上的星砂突然倒流,凝成柄橫貫天地的裁春剪。
"你輸了。"阿曇握著從自己心口抽出的柳枝劍,"輪回是面鏡子......"
"照見的從來都是執(zhí)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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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刺破青銅城時,守林人撈起塊帶霜的鏡片。鏡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阿曇跪在太湖畔種柳的畫面。柳枝入土三寸即開花,花瓣落地成刃,在沙地上刻出首新詩:
**"曾照青城三千劫,今裁碧水十二弦"**
而真正的阿曇此刻站在重生的藏鋒閣前,檐角新懸的青銅鈴正隨風(fēng)輕晃。鈴芯處嵌著粒星砂,砂中沉浮的,是賀蘭雪在某個輪回盡頭煮茶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