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纮和林噙霜離開后的第三十二天，一場罕見的大雪覆蓋了整個揚州城。

老太太天不亮就啟程去了城外的普陀寺，說是要為盛家祈福。

明蘭一早醒來，發(fā)現(xiàn)窗外已是銀裝素裹。她興奮地穿上厚襖子，跑到院子里堆雪人。

雪花像鵝毛般紛紛揚揚落下，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晶瑩的水珠。

"小娘，快看！我堆了個小兔子！"明蘭回頭沖著窗戶喊道，小臉凍得通紅。

衛(wèi)小娘靠在窗邊微笑，腹部高高隆起。這幾日她總覺得腹中胎兒動得厲害，此刻更是隱隱作痛。她剛想回應(yīng)女兒，突然一陣劇痛從腹部炸開，像有把刀在肚子里攪動。

"啊——"她痛呼一聲，雙腿一軟，整個人滑倒在地。身下傳來"啪"的一聲輕響，羊水破了，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裙擺，緊接著是刺目的鮮血在青石地上蔓延開來。

明蘭聽到聲響沖進屋內(nèi)，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阿娘蜷縮在地上，素色裙裾被染成駭人的暗紅色，手指死死抓著桌布，將茶盞都拽了下來，碎瓷片扎進掌心卻渾然不覺。

"阿娘！"明蘭尖叫一聲，撲過去想扶起母親，卻被衛(wèi)小娘痛苦扭曲的臉嚇住了。小姑娘轉(zhuǎn)身就往門外跑，赤著腳踩在雪地里，"來人?。【让。∥野⒛锪餮?！"

寒風卷著雪花灌進她張大的嘴里，凍得她牙齒打顫，府里大半下人都跟著老太太去上香了。

她跌跌撞撞跑到大廚房，幾個粗使婆子正在烤火閑話?？吹綕M手是血的明蘭，她們嚇了一跳。

"六姑娘這是..."

"我阿娘...阿娘她..."明蘭急得語無倫次，拉著一個婆子就往外拖，"求求你們，救救我阿娘！"

消息終于傳到王若弗耳中時，她正在暖閣里品茶。劉媽媽匆匆進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什么？衛(wèi)氏要生了？"王若弗皺眉，"不是還有一個月嗎？"她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去把張接生婆叫來。"

等王若弗帶著接生婆趕到時，衛(wèi)小娘已經(jīng)被抬到床上，身下的被褥全被血浸透。明蘭跪在床邊，用小手帕不停地給母親擦汗，帕子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濕。

張接生婆檢查后，臉色變得煞白："夫人，情況不妙...孩子頭太大，卡住了，怕是..."她壓低聲音，"保大還是保??？"

王若弗瞥了眼奄奄一息的衛(wèi)小娘，又看了眼跪在地上不?？念^的明蘭。

小姑娘額頭已經(jīng)磕出了血，還在不住哀求："求求大娘子，救救我阿娘...救救弟弟..."

“快去請大夫”王若弗看到情況不妙，趕緊讓劉媽媽去請大夫。

衛(wèi)小娘渙散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她艱難地抬起手："明...明蘭..."

明蘭立刻撲到床前，小手緊緊握住母親冰涼的手指："阿娘，我在這兒！”

衛(wèi)小娘死死抓住女兒的手，眼中淚水決堤般涌出："明蘭...記住...要活著...好好活著..."

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她全部力氣。說完，她的手突然松開，頭歪向一邊，眼中的光彩如燭火般熄滅了。

"阿娘？阿娘！"明蘭驚恐地搖晃母親，卻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接生婆探了探衛(wèi)小娘的鼻息，搖了搖頭。

王若弗在門外聽得煩躁，罵道："自己貪嘴把孩子吃大了，現(xiàn)在知道哭了？！"

等盛纮或者老太太回來，定會覺得是她的過錯，她轉(zhuǎn)向接生婆，"那孩子呢？"

接生婆擦了擦汗："夫人...孩子也...也沒保住...孩子實在太大，憋的時間太久了。"

這時候劉媽媽帶著大夫回來了，“劉媽媽，去準備后事。等老太太回來再說。"

明蘭呆坐在床邊，看著眾人進進出出，有人來給衛(wèi)小娘擦洗身體，有人來換被褥。她像尊雕塑般一動不動，直到小蝶哭著來抱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已經(jīng)凍僵了。

傍晚時分，老太太的轎子終于回到盛府。一進門，她就感覺到府中異樣的氣氛。

當?shù)弥l(wèi)小娘難產(chǎn)而亡的消息時，只覺得很震驚，她不過出門一天，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

靈堂很快設(shè)了起來。衛(wèi)小娘穿著素凈的壽衣，安靜地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著了。

明蘭跪在靈前，不哭也不鬧，只是呆呆地看著母親的遺容。直到老太太走進來，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明蘭才像突然醒過來一般，"哇"地一聲哭出來，哭得撕心裂肺，最后直接昏倒在老太太懷里。

老太太抱著這個瘦小的孩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昂⒆?，你之后就去祖母那里吧，祖母會照顧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