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林棲閣的羊角燈次第點亮,在青磚地上投下?lián)u曳的光影。
林噙霜獨坐妝臺前,手中犀角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如瀑青絲,銅鏡里映出她微蹙的眉頭。
外間傳來丫鬟的問安聲,珠簾嘩啦一響,盛纮撩袍跨入門檻,身上還帶著夜露的濕氣。他今日穿著家常的靛青直裰,腰間那枚羊脂白玉佩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在燭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霜兒今日氣色倒好。"盛纮笑著去握她的手,卻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
林噙霜將梳子往妝臺一擱,玳瑁梳背碰著鎏金妝奩,發(fā)出清脆的"叮"聲,在寂靜的室內格外刺耳。
"主君倒是心寬。"她起身走向窗邊矮榻,淡紫色裙裾掃過青磚地面,"竟允了那顧廷燁入府讀書。"
說罷將茶盞重重放在紫檀小幾上,濺出的茶水在案面洇開一片深色痕跡,像極了潑墨山水。
盛纮被這突如其來的發(fā)作弄得一怔,下意識看向門外。
雪娘立即會意,帶著小丫鬟們退到廊下,還細心地將雕花門帶上了,只留下一線縫隙透進微光。
"顧侯親自下的帖子,我如何推拒?"盛纮跟著在榻邊坐下,伸手去夠茶壺,卻被林噙霜搶先一步。
他訕訕地收回手,袖口暗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xiàn),"況且他和長柏長楓都是好友....."
"好友?"林噙霜冷笑一聲,腕間那對翡翠鐲子撞在壺柄上,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若是顧侯爺真在意這個兒子,當初又怎會將他打發(fā)去白鹿洞書院?"
她斟茶水線在杯中激起細小漩渦,"官人,你你可知如今這顧廷燁竟然養(yǎng)了個唱曲兒的外室,這盛家的姑娘們還要不要名聲了?"
“什么?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盛纮被她說得心頭一緊。
他素來最重門風,此刻額角已滲出細汗,在燭光下閃著微光。
“長楓告訴我的,說顧廷燁看一個姑娘孤苦伶仃,留在了身邊。”
"這......"他搓著手在屋內踱步,官靴踏在青磚上發(fā)出沉悶回響,像極了更漏的滴答聲,"總不能現(xiàn)在將人趕出去。先不說,顧家與袁家是姻親,讓華蘭在忠勤伯府如何自處?如今,長楓他們與顧廷燁的交情,也難??!"
林噙霜觀他神色,知道火候已到。她嘆了口氣,聲音忽然軟了下來,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明日讓人在書塾加道屏風吧。再添幾個嬤嬤盯著。姑娘們身邊的丫鬟,一個都不許少,如何?"
盛纮嘆了一口氣“反正沒多少時間,長柏長楓就要科考了,也只能這么辦了?”
次日寅時,天邊才泛起蟹殼青,雪娘就帶著幾個粗使婆子往書塾去了。她們抬著面紫檀木雕花屏風。
等到莊學究踱步進來時,正看見屏風將學堂一分為二。他捋著花白胡須,對這般安排倒也滿意——畢竟姑娘們漸大,是該避嫌了。
卯時三刻,顧廷燁走了進來。他比三年前去書院時更添幾分英氣。剛跨過門檻,就看見長楓沖他使眼色,少年清俊的面容上帶著幾分尷尬。
"這是......?"顧廷燁挑眉看向那道突兀的屏風,陽光透過屏風上的鏤空花紋,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長楓有些心虛,低聲道:"昨夜我父親突然吩咐的。"他撓了撓頭,束發(fā)的玉冠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說是妹妹們大了......"
長楓沒想到自己阿娘動作如此之快,如今他看到顧廷燁就覺得心虛,是他將顧廷燁有外室的事情告訴阿娘的,如今父親也知道了,他怎么面對他的顧兄?。。?!
"顧兄別見怪。"長柏走過來打圓場,手中書卷輕拍弟弟肩膀,書頁發(fā)出沙沙輕響,"實在是......"
"我明白,"顧廷燁并沒有多想,目光掃過屏風后隱約可見的裙角,"昨兒見到你家六妹妹都這么大了,其他兩個姑娘的確是需要避諱外男。"
齊衡十分喪氣,他在課上再也看不見六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