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陽光像融化的金箔，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流淌。曹皇后抬手示意侍女將湘妃竹簾放下半幅，斑駁的光影便在她月白色的常服上搖曳，如同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緒。殿內(nèi)龍涎香裊裊，卻驅(qū)不散她眉間凝結(jié)的憂慮。

"娘娘，進冰碗吧。"女官錦心捧著杯盞輕聲道。

曹皇后卻突然將銀匙擲回琺瑯盞中，清脆的撞擊聲在靜謐的殿內(nèi)格外刺耳。她然心事重重。"三郎被立為太子半月有余，外面可有什么動靜？"

錦心將冰碗交給一旁的侍女，向前半步，低聲道："回娘娘，六宮尚算平靜，只是..."她略一遲疑，眼角余光掃過殿內(nèi)侍立的宮女們。

曹皇后會意，輕輕揮了揮手。宮女們?nèi)绯彼銦o聲退下，只留下錦心一人。

"說吧。"曹皇后端起茶盞，卻未飲，只是凝視著杯中浮沉的茶葉。

"邕王府近日頻繁有客出入，多是軍中將領(lǐng)。兗王那邊則與幾位言官走動甚密。"錦心聲音幾不可聞。

曹皇后放下茶盞，"他們倒是心急。"她冷笑一聲，"先帝在時，他們父親就覬覦大位，若不是先帝有了官家..."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她忽然轉(zhuǎn)了話鋒："本宮記得，榮貴妃除了她那個妹妹榮飛燕，還特別看重盛家的一個妾室？"

錦心連忙遞上浸濕的帕子，輕聲道："娘娘好記性。今早尚宮局報說，榮貴妃召了盛家林宜人入宮賞荷。"

"哦？"曹皇后忽然笑了，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她接過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每一個動作都優(yōu)雅而精準。"當年太子病危，太醫(yī)院都下了病帖，倒是讓個當時還是七品官家的妾室救回性命。"

"是的，正是那位林宜人。"錦心恭敬答道，"奴還聽說，當年榮貴妃還是...落魄時，"她謹慎地選了個詞，"曾得過林宜人相助。后來太子病重，榮貴妃立刻寫信讓她從揚州來京中，那位林宜人給太子看了七天，太子便痊愈了。官家龍顏大悅，破例封了誥命。"

曹皇后眼中精光一閃，將帕子丟回鎏金托盤。她起身踱到窗前，望著窗外被陽光曬得發(fā)白的宮墻，思緒萬千。太子雖非她親生，但她還是皇后，是他宗法上的嫡母，便是她后半生的倚仗。如今朝局不穩(wěn)，邕王、兗王虎視眈眈，太子也與她不親近，她該好好為了以后打算，讓榮貴妃母子知道，她是站在太子這邊的。

"我家三弟妹前些日子入宮，是不是也夸了盛家四姑娘？"曹皇后突然問道。

錦心想了一下，立刻接道："娘娘記得不錯，三夫人確實盛贊盛家四姑娘，說是在馬球會上見過，不僅容貌出眾，詩書禮樂也樣樣精通，更難得的是馬術(shù)精湛，連公子們都自愧不如。"

殿外傳來一陣蟬鳴，曹皇后轉(zhuǎn)身，陽光透過湘妃竹簾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曹評今年十八了，不如本宮就求官家給他賜個婚。"

"榮飛燕已經(jīng)定了親事，本宮看，不如就定下這個盛家四姑娘。"她頓了頓，"錦心，你覺得如何？"

錦心低頭掩飾眼中的驚訝："娘娘圣明。盛家雖非高門，但林宜人與榮貴妃交好，視她為親姐，盛四姑娘又才貌雙全。若能結(jié)親，于曹家、于娘娘都是好事。"

"是啊..."曹皇后輕嘆一聲，目光變得幽深，"太子非本宮所出，但終究未記在本宮名下。"她忽然收住話頭，轉(zhuǎn)而道："你出宮去告訴我三弟妹，就說我覺得盛四姑娘的確不錯，近日會求官家賜婚，給曹家一份殊榮。"

錦心恭敬應(yīng)下，卻又猶豫道："娘娘，盛家畢竟是五品官家，與國公府門第相差甚遠，國公夫人會不會..."

曹皇后輕笑一聲："你當我嫂子為何特意在我面前提起那盛四姑娘？她精明著呢，看中的就是林噙霜與榮貴妃與太子的關(guān)系。"她走回案幾前，指尖輕撫過上面的紋路，"如今朝局微妙，邕王、兗王勢力漸長，官家又體弱多病。太子雖然年幼，但能力不可小覷，我們曹家必須未雨綢繆。"

"榮貴妃雖出身不高，卻深得官家寵愛，又與太子生母感情深厚。若能通過盛家這條線搭上榮貴妃，告訴她，本宮從未想與她為敵..."曹皇后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錦心已然明白。

"娘娘深謀遠慮。"錦心由衷贊嘆。

曹皇后望向窗外，陽光依舊燦爛，卻已不似先前那般刺眼。"去準備吧，本宮今晚就去見官家。"

錦心領(lǐng)命退下，殿內(nèi)又恢復了寧靜。曹皇后獨自站在窗前，望著遠處的宮墻，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隨后她轉(zhuǎn)身走向內(nèi)室，準備更衣覲見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