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時，沈硯之母親的生日宴選在了城郊一處臨海的私人度假村。海風裹挾著咸濕的氣息，拂過修剪整齊的草坪，遠處浪濤拍岸的聲音隱約可聞，襯得這場聚集了諸多世家名流的宴會，多了幾分松弛的度假氛圍。

嬴梔染抵達時，夕陽正將海面染成一片金紅。她是和江母一同來的——江逾白被江父硬拽去鄰市視察新開的分公司，美其名曰“熟悉業(yè)務”，實則是想磨磨他那身跳脫性子；而嬴母臨時接到一臺緊急手術，身為外科醫(yī)生的她自然以病人為先，便只剩嬴梔染代母赴宴。

江母拉著她的手，笑著與相熟的夫人打招呼，言語間不住地夸她懂事得體，儼然一副對未來兒媳十分滿意的模樣。嬴梔染配合地笑著，應對得體，心里卻在盤算另一件事。

她公司最近在爭取一個來自歐洲的藥材采購大單。那筆訂單數(shù)額巨大，若是能拿下來，不僅能填補家里生意的虧空，更能徹底扭轉嬴家這兩年的頹勢，甚至能借此打入國際市場?？韶撠熯@個項目的負責人，是個出了名的頑固老頭，據(jù)說極其看重資歷，壓根瞧不上嬴家這種“后輩小打小鬧”的生意，幾次托人約見，對方都以“沒時間”為由拒絕了，連她的資料都沒看過一眼。

沈硯之在海外的人脈極廣，與那位負責人所在的機構也有過合作。嬴梔染知道，若能得他一句話，事情定會順利許多。

宴會過半，她在露臺找到了沈硯之。他正靠在欄桿旁打電話，側臉在暮色中顯得輪廓分明，語氣沉穩(wěn)，似乎在交代工作上的事。見她過來，他匆匆結束了通話，轉過身，眼底還帶著幾分剛從工作中抽離的銳利，見是她，才慢慢柔和下來。

“找我？”他問，聲音里帶著海風的清冽。

嬴梔染點點頭，開門見山：“沈總，有件事想請你幫忙?！?/p>

她簡明扼要地說明了那個國外大單的情況，著重強調了自家藥材的品質：“我們的枸杞和黃芪都是有機種植，檢測報告各項指標都遠超國際標準，合作誠意絕對沒問題。只是那位負責人……”她頓了頓，有些無奈，“我一直沒機會見到他?！?/p>

沈硯之靜靜地聽著，沒插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欄桿。

“我知道你和他們機構有交情，”嬴梔染看著他，語氣誠懇，“能不能幫我牽個線？只要能見到他，后續(xù)的事我自己來就行。事成之后，我們公司可以給你方讓利五個點，或者……”她還在思索能給出什么更有吸引力的條件，“未來三年，我們的高端藥材優(yōu)先供應給沈氏旗下的產業(yè)？”

她把能想到的利益點都說了出來，目光里帶著期待。

沈硯之卻沒立刻回應，只是看著她。暮色漸深，遠處的燈火次第亮起，映在他眸子里，像藏著一片深邃的海。

“讓利五個點？”他忽然開口，語氣聽不出情緒，“或者優(yōu)先供應？”

嬴梔染以為他在考慮，連忙點頭：“這些都可以談，只要你能幫這個忙，條件好說。”

沈硯之輕輕“呵”了一聲，那笑聲很輕，卻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往前傾了傾身，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海風拂起他的衣角，也吹動了嬴梔染頰邊的碎發(fā)。

“嬴梔染，”他看著她的眼睛，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近乎繾綣的認真，“你覺得，我缺這五個點的利，還是缺你那點優(yōu)先供應？”

嬴梔染一愣，沒明白他的意思。在她看來，商場上的合作本就是利益互換，他幫她，她給出相應的回報，再正常不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解釋道，“我只是想……表達我的誠意?！?/p>

“你的誠意，就是這些？”沈硯之的目光落在她唇上，又緩緩移開，語氣里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委屈，像個沒得到想要糖果的孩子，“我?guī)湍?，就只能得到這些？”

他的眼神太專注，帶著一種讓她莫名心慌的侵略性。嬴梔染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拉開距離，有些茫然：“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

沈硯之看著她清澈又無辜的眼睛，心里那點剛冒出來的期待，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戳了一下，慢慢泄了氣。他想要什么？他以為他表現(xiàn)得夠明顯了。

從第一次在直播室見她狡黠地算計那十萬塊，到后來合作中見她為了藥材品質據(jù)理力爭，再到前幾天在會所替她解圍時，她那句帶著感激的“多謝”……他以為，他們之間早已不止是合作關系。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那些冰冷的數(shù)字和條款。

可她偏偏不懂?；蛘哒f，她好像總是在刻意忽略。

他忽然覺得有些累，又有些難以言喻的煩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心思都落不到實處。

“沒什么。”他別開視線，重新靠回欄桿上，語氣恢復了平日的淡漠，仿佛剛才那個帶著點委屈和埋怨的人不是他，“那個負責人，我會幫你聯(lián)系?！?/p>

嬴梔染一愣，沒想到他突然就答應了，心里一喜：“真的？太謝謝你了！”

“不用謝。”他的聲音聽不出波瀾，“不過，我?guī)湍悖皇菫榱四俏鍌€點，也不是為了優(yōu)先供應?！?/p>

他頓了頓，側過頭，再次看向她，目光深邃，帶著一種讓她捉摸不透的認真：“你欠我一個人情，記好了?！?/p>

嬴梔染雖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這個，但還是連忙點頭：“放心，這個人情我記下了，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沈總盡管開口。”

她以為這只是一句客套話，卻沒看到，沈硯之在聽到這句話時，眸底閃過一絲極淡的、帶著點隱秘期待的光。

海風更涼了，遠處傳來宴會的喧囂。嬴梔染松了口氣，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轉身準備離開。

看著她轉身的背影，沈硯之輕輕閉上眼，指尖用力攥緊了欄桿。冰涼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才讓他那點因她的“不懂”而泛起的委屈，稍稍平復了些。

沒關系。他想。

她現(xiàn)在不懂也沒關系。

反正，他有的是耐心。

這個人情，他總會讓她“還”回來的。用他想要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