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宋夏可快步走向校門口,背包里裝著那本陸否送的《外科手術百年圖譜》。自從上周幫他處理腳傷后,陸否每天都會發(fā)短信詢問冰敷情況,雖然她的回復總是簡短專業(yè),不帶任何私人情感。
手機震動起來。宋夏可掏出來一看,又是陸否:"今天還去醫(yī)院?"
她猶豫了一下,回復:"嗯。"
"幾點回來?"
"不確定。"宋夏可按下發(fā)送鍵,又補充了一句,"你的腳應該好多了,不用每天匯報。"
對方很快回復:"醫(yī)囑說要觀察一周?!緢D片】"附帶的照片是一只腫起的腳踝,皮膚上還畫了個哭臉。
宋夏可放大圖片仔細查看,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陸否的腳——膚色更深,腳型也不一樣。她搖搖頭,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塞回口袋。
公交車上,宋夏可望著窗外流動的街景。自從父親上周再次催促她接近陸家,她就開始刻意避免與陸否單獨相處。那本珍貴的醫(yī)學古籍被她鎖在抽屜最底層,不敢拿出來翻閱——仿佛這樣就能切斷那些不該有的念想。
腫瘤醫(yī)院永遠彌漫著消毒水與絕望混合的氣味。宋夏可在三樓護士站簽了到,輕聲詢問:"張醫(yī)生今天來過嗎?"
護士搖搖頭:"你媽媽最近指標不穩(wěn)定,張醫(yī)生說需要調(diào)整方案,但..."她欲言又止,"醫(yī)藥費的事..."
"我知道。"宋夏可打斷她,"我會處理的。"
307病房里,母親正在睡覺,比上周又瘦了些。宋夏可輕輕放下背包,開始整理床頭柜上的物品。護工李阿姨小聲匯報著情況:"今天吃了半碗粥,血壓一直偏高,下午睡了一會兒。"
宋夏可點點頭,拿起床頭的記錄本查看各項指標。母親的手突然動了一下,抓住了她的衣角。
"媽媽?"宋夏可俯下身,"醒了嗎?"
母親的眼睛慢慢睜開,目光渙散了幾秒才聚焦到女兒臉上:"可可...今天不上課?"
"下午沒課。"宋夏可握住母親的手,"感覺怎么樣?"
"有點累。"母親虛弱地笑了笑,"你爸爸...最近來嗎?"
宋夏可整理被角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公司忙。"
母親的眼神暗了下去,沒再追問。宋夏可拿起溫水浸濕的毛巾,輕輕擦拭母親的臉和手。這個動作她做了無數(shù)次,每一次都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最近...認識了一個人。"擦到手背時,宋夏可突然說,"他是籃球隊長,看起來很懶散,但其實..."她停住了,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說起這個。
母親卻微微笑了:"男孩子?"
"只是同學。"宋夏可迅速否認,耳朵卻熱了起來,"他...送了我一本醫(yī)學古籍,很珍貴的那種。"
"那很好啊..."母親的聲音越來越輕,又陷入睡眠。
宋夏可靜靜坐了一會兒,然后拿出課本開始學習。窗外的陽光慢慢西斜,在病房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五點半,她起身去開水間打水,回來時在走廊上猛地停住腳步——
陸否正站在307病房門口,手里拿著一袋水果,歪頭看著門牌號。
宋夏可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起來,熱水瓶在她手中微微顫抖:"你怎么在這里?"
陸否轉(zhuǎn)過身,絲毫沒有跟蹤被發(fā)現(xiàn)的尷尬:"校醫(yī)建議我復查,正好看到你上樓。"他晃了晃水果袋,"探病禮儀。"
"誰告訴你房號的?"
"護士站的小姐姐。"陸否笑得毫無愧意,"我說是你男朋友,她就告訴我了。"
宋夏可的臉刷地紅了:"你不能——"
"開玩笑的。"陸否收起笑容,"我說是你同學,來送課堂筆記。"
宋夏可深吸一口氣,擋在病房門前:"我媽媽在休息,不方便見人。"
陸否的目光越過她肩膀,看向病房內(nèi):"腫瘤內(nèi)科...是癌癥?"
宋夏可的手指緊緊攥住熱水瓶把手,指節(jié)發(fā)白。這是她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尤其是被陸否知道?,F(xiàn)在他眼里會浮現(xiàn)那種熟悉的憐憫嗎?就像她從小在親戚臉上看到的那樣?
但陸否只是點點頭:"我認識一個腫瘤專家,省立醫(yī)院的陳教授。要不要幫你聯(lián)系?"
宋夏可愣住了:"不用了,我們..."
"陳明遠,專攻消化道腫瘤,去年剛從MD安德森癌癥中心回國。"陸否掏出手機劃了幾下,"他和我爸是大學同學。"
熱水瓶突然變得無比沉重。宋夏可知道陳明遠的名字——母親的主治醫(yī)生提過,那是國內(nèi)這個領域的頂尖專家,掛號費就要上千,更別提治療費用。
"我們負擔不起。"她最終低聲說,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陸否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抬頭看她:"陳教授每周四在省立醫(yī)院義診,我?guī)湍慵s明天?"
宋夏可猛地抬頭,撞上陸否平靜的目光。那里沒有憐憫,只有一種她讀不懂的情緒。
"為什么?"她問。
陸否聳聳肩:"你幫我處理腳傷,我?guī)湍懵?lián)系醫(yī)生,禮尚往來。"
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宋夏可知道,這種級別的人情不是一本絕版書或一次急救能抵消的。但看著病房里沉睡的母親,她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拒絕。
"...謝謝。"這兩個字重若千鈞。
陸否已經(jīng)撥通了電話:"陳叔叔?是我,陸否...對,有個事想麻煩您..."
宋夏可站在走廊上,聽著陸否熟絡地與電話那頭交流,突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男生的了解如此淺薄。他隨口就能聯(lián)系到頂尖專家,提到"我爸"時語氣隨意卻透著某種底氣,這些細節(jié)都在提醒她兩人之間那道看不見的鴻溝。
"搞定了。"陸否掛斷電話,"明天下午兩點,帶著所有檢查報告去省立醫(yī)院6樓。陳叔叔說可以先遠程看看病歷。"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遞過來:"郵箱和電話。"
宋夏可接過紙條,上面除了聯(lián)系方式,還有一行潦草的字:"病歷掃描件發(fā)這個郵箱,今晚前。"
"你..."她抬頭想說什么,卻看見陸否的視線越過她,落在病房內(nèi)。
"阿姨醒了。"他輕聲說。
宋夏可轉(zhuǎn)身,果然看見母親正望著門口,目光清明。她急忙走進去:"媽媽,這是..."
"陸否。"陸否已經(jīng)跟了進來,把水果放在床頭柜上,"阿姨好,我是宋夏可的同學。"
母親微微笑了:"可可剛才提到你了。"
宋夏可的耳根一下子燒了起來:"媽媽!"
"說你是籃球隊長,送了她一本很珍貴的書。"母親的聲音虛弱但溫柔,"謝謝你照顧可可。"
陸否看了宋夏可一眼,嘴角微微上揚:"應該的。"
接下來的半小時,陸否坐在病床邊,竟然和母親聊得頗為投緣。他講球隊的趣事,講自己小時候因為太皮摔斷胳膊的經(jīng)歷,甚至答應下次帶比賽錄像給母親看。宋夏可站在一旁,看著母親臉上久違的笑容,胸口泛起一陣酸澀的溫暖。
離開醫(yī)院時天已經(jīng)黑了。陸否堅持打車送宋夏可回學校,兩人并肩坐在后座,一時無話。
"謝謝你。"在一個紅燈前,宋夏可突然開口,"我媽媽很久沒這么開心了。"
車窗外的霓虹燈在陸否側(cè)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陳教授很厲害,阿姨會好起來的。"
宋夏可望著窗外流動的車燈,輕聲道:"醫(yī)藥費..."
"義診不收費。"陸否打斷她,"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宿舍,宋夏可立刻開始整理母親的病歷資料。林妙好奇地湊過來:"這么晚還在忙?"
"嗯,明天要去省立醫(yī)院。"宋夏可頭也不抬地掃描文件。
"哇!那可是大醫(yī)院!"林妙瞪大眼睛,"誰幫你聯(lián)系的?該不會是..."
宋夏可點擊發(fā)送鍵,看著郵件飛向陳教授的郵箱,突然感到一陣不真實。這一切都因為陸否的一個電話而改變。她想起他在病房里和母親說話時微微前傾的姿態(tài),那是他很少展現(xiàn)的認真模樣。
"他真的和平時很不一樣。"宋夏可不知不覺說出了心聲。
林妙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就知道是陸否!校園論壇都炸了,有人拍到他今天在醫(yī)院門口等你。"
宋夏可的手指僵在鍵盤上:"什么?"
"你看!"林妙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校園論壇的熱門帖子:【實錘!陸否現(xiàn)身腫瘤醫(yī)院,疑為宋夏可家人探病】。配圖是陸否站在醫(yī)院門口的照片,雖然模糊,但那個修長的身影和標志性的慵懶站姿確實是他。
宋夏可的心沉了下去。如果這些照片傳到父親那里...
"別擔心,"林妙似乎看出她的憂慮,"大家都很感動好嗎!高冷校草為愛現(xiàn)身醫(yī)院什么的,簡直偶像劇劇情!"
宋夏可沒有解釋。她關上電腦,躺在床上,手機屏幕亮起——是陸否發(fā)來的消息:"陳叔叔回復了,他說初步看問題不大,明天當面詳談。晚安,小老太太。"
宋夏可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回復:"謝謝,明天見。"
窗外,一輪明月高懸。男生宿舍里,陸否正往腳踝上敷冰袋——這次是真的受傷了。他翻看著手機里剛收到的姐姐的短信:"聽說你今天去了腫瘤醫(yī)院?什么情況?"
陸否回復:"幫個朋友。"
姐姐很快回道:"朋友?你什么時候?qū)?朋友'這么上心了?"
陸否沒有回答,轉(zhuǎn)而打開瀏覽器,搜索"消化道腫瘤治療費用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