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方阿巳靠著墻壁,一肚子的怒火早就散了,只剩下懊惱和不甘。
怎么會蠢到自己一步一步走進他的陷阱?怎么會蠢到?jīng)]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話說回來……
她抬眼掃視周圍,幽幽的燭火勉強提供了丁點兒光亮,好使她能看清周圍模糊的輪廓。
……宅子里還有這種地方啊。
倒也不奇怪就是了。
方阿梧那震驚到失語的表情依然鮮活,她隨手捏住了一只亂跑的老鼠,在一陣吱哇亂叫中結(jié)束了它的生命。
那種東西是演不出來的,如果真的演出來了她也該熱烈鼓掌。柳昭河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讓她放下戒備,又怎么做到讓方阿梧把人引過來?
搞不懂。
果然還是日子過得太舒服,連腦子都快丟掉了。
柳昭河,柳昭河。
她咀嚼著這個名字,恨不得把它咬個稀巴爛。早知道是這樣的結(jié)局她真該下手再狠點,至少要打掉那家伙的幾顆牙。
哈,還有連理由也不過問直接就站在他那邊的凱特……非要說的話柳昭河才是第一個夜間外出的人吧,前因后果都沒搞清楚就能直接下判決?搞笑。
啪嗒。
皮鞋踩上水泥地面的聲音由遠及近,來者小心翼翼地沿著門一扇扇找過去,終于在黑暗狹窄空間的角落看見那個警惕的身影。
“方阿梧……?”
“找到你了嗚嗚嗚嗚……”小姑娘壓低了聲音向她招手,“我給你帶了吃的,快來快來!”
方阿巳沉默地挪動過去,盯著那雙綠色的眼睛:“你怎么來了?”
方阿梧氣鼓鼓地叉腰:“笨!怎么還問這個?餓三天誰受得了???”說著就舉著面包往她嘴里塞,“張嘴——”
好吧,投降。
投喂成功的方阿梧先是驕傲地笑了笑,隨即又低下頭,捏著衣擺的邊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沒關系的?!狈桨⑺劝炎詈笠稽c面包咽下,淡淡地答道。
“……”
方阿梧看起來更難過了,鼻子抽了抽,眼淚一顆一顆砸在了地面。
“我……我不知道……也不明白……你離開太久了,所以我去找你……然后就聽見你喊好痛的聲音……我……對不起……都怪我……我應該,應該先來找你確認一下才對……”
“沒關系,沒關系。”方阿巳透過鐵欄的間隙一下又一下?lián)崦」媚锏念^頂,“這不是你的錯,你的做法完全沒問題。你要知道,錯的人絕不該是你,好嗎?這明顯是柳昭河的……”
啪嗒。
方阿巳失去了所有聲音。
柳昭河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方阿梧身后,他仍舊帶著人畜無害的笑,高高舉起手中的斧頭。
她的喉嚨被死死扼住,她拼了命地想伸出手護住阿梧。
咚。
小姑娘的頭顱落在她腳邊。
猩紅的,熾熱的,黏膩的鮮血噴灑出來,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赤紅的,赤紅的,赤紅色的。
柳昭河還在笑著,俯身湊近她耳邊。
“你看,都是你的錯?!?/p>
“放屁?!狈桨⑺扰曋?,猛錘了一下鐵欄。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此刻別無他想。
柳昭河輕松躲過她的攻擊,緩慢地拾起地上的頭顱,輕輕按在脖頸的斷裂處。
他藏在尸體的背后,模仿著方阿梧的語調(diào),一字一頓。
“阿四?”
“姐姐?”
“阿四?”
“怎么了——?”
如墜冰窖。
方阿巳顫抖著,伏在地上不斷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天旋地轉(zhuǎn)之間她恍惚看到了記憶中最不想面對的場景,伙伴近在咫尺,難看地笑著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她縮在角落里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咚。
鐵棍無情地砸在了伙伴的腦袋上,她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去,鮮血淋漓的面部正對著她,模糊殘留的只有微笑。
好害怕,好惡心,好想吐。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柳昭河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阿四?”
“姐姐?”
“……阿巳?”
“阿巳——”
方阿梧抓著姐姐的肩膀使勁搖晃著,試圖把這人從呆滯中喚醒。
方阿巳喘著粗氣,眼前的景象清晰起來,冷汗早已打濕了衣衫,她看見方阿梧焦急的臉。
“你怎么了?突然一動不動的真的好嚇人?沒事吧?還好嗎?”
還活著。
方阿巳死死捧住阿梧的臉,仔仔細細檢查了好幾遍。
沒有任何傷痕,手上的鮮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只有完好無損的方阿梧,活著的方阿梧。
……是幻覺啊。
是幻覺吧?
方阿梧拍了拍她的手臂:“好惹……你干森么……放開我的捻啦……”
方阿巳又盲送不迭地放手,望著自己還在顫抖的手掌出神。
“還好嗎?這里確實很陰森,是不是很害怕?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我每天都會下來看你的喔?”方阿梧捏了捏她的手,“我得走了喔?呆太久會被凱特她們發(fā)現(xiàn)的?!?/p>
阿巳胡亂地應了兩聲,扯出一個笑來:“好,路上小心?!?/p>
“真是的,明明只有幾步而已啦,你才是更需要被擔心的那一個嘛?!狈桨⑽鄧@了口氣,一步三回頭地和她作別,在搖曳的燈火里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方阿巳狠掐了自己一把,痛覺還在,是活的,是真的,不是做夢。
可剛剛的場景要怎么解釋呢?
鮮血的滾燙和熾熱都不似作假,她只能安慰自己是這些日子提心吊膽導致精神有點錯亂了。
方阿巳重新坐回角落,這冰冷的墻壁此刻讓她那樣安心。她捂著臉用力揉搓了幾下,雙手合十。
拜托,拜托,別再讓她看見那樣的情形了。
柳昭河站在地下禁閉室的門前,晃著腦袋,很輕很輕地拍手,哼唱起黑巷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