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最近好像總是很忙。

　　經(jīng)常拿著一張紙在手邊寫寫畫畫，直到深夜房間里還溢出暖光，來往圖書館奔波好幾趟，還一反常態(tài)的和所有人都打起了交道。

　　方阿梧看著方阿巳眼底的烏青，不由得擔心起來。

　　是出了什么事情呢？

　　倒也不是沒有問過，只是姐姐從來不回答。她總是這樣，方阿梧想，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什么都不說。

　　為什么不能告訴我呢？也許我能夠幫上忙呢？沒關(guān)系的，什么事情都沒關(guān)系的，我不怕被牽扯進來，你可是我的姐姐啊。

　　想到這阿梧又有些好笑，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和姐姐還真的很像。

　　明明在心里想了這么多，糾結(jié)了這么久，最后也只是笑著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從嗓子里冒出一兩句每日任務似的關(guān)心，然后止步于此了。

　　于是她只能靠猜，是有關(guān)于井澈嗎？她被關(guān)禁閉那天姐姐的臉色確實不太好，可理由又是什么呢？

　　或者又是因為那個柳昭河？不過他最近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好像也干不出什么來。

　　……唉，真討厭。

　　為什么這些麻煩就不能通通消失呢。

　　*

　　經(jīng)過幾天的調(diào)查，鉛筆字的主人已經(jīng)鎖定了范圍。

　　方十二，或者宋明。

　　他們兩人的字是真的很像，規(guī)規(guī)矩矩地貼在橫格本上，但和鉛筆字又有那么些微妙的差距。方阿巳盯著白板上的文字發(fā)呆，白凈川齊了齊教案和課本，微笑著宣布下課。

　　方阿巳慢吞吞地收拾著課本，腦子里還在想事，思緒突然被一陣嘈雜打斷。

　　方阿梧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來，一下把手撐在了她的桌面上:“阿巳！”

　　方阿巳緩緩抬頭:“？喔，阿梧啊……一起去吃午飯吧？”

　　阿梧搖頭:“吃飯的事情待會兒再說……你先跟我來！”

　　方阿巳就這么不明不白被阿梧連拖帶拽地回到了她的臥室，一推開門就見窗臺旁邊有一盆顯眼的盆栽。

　　是花，但方阿巳認不得?；ò晔瞧娈惖乃{色，被綠色的葉片襯著，靜靜綻放在陽光下?；ㄈ~上的水珠晶瑩，折射出七色的光芒。

　　“很漂亮啊?！狈桨⑺揉哉Z，隨即意識到了什么，“你種的？什么時候？”

　　方阿梧臉上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之前是一直就種在花園的溫室里，今天開了我就把它搬上來啦！”

　　方阿巳湊近了些，輕輕觸摸了一下花蕊:“我還沒見過……這是什么花？”

　　“守夜蘭！”阿梧也把腦袋湊了過來，“據(jù)說農(nóng)夫們會把它種在谷倉周圍，它可以讓作物們沒法腐爛得那么快，所以叫這個名字了。很神奇吧？”

　　“的確很神奇。像故事書里才會出現(xiàn)的花啊?！?/p>

　　阿梧伸手，撫平連日來姐姐眉間的褶皺，眉眼彎彎。

　　“阿巳好像總是在操心，但是你不愿意和我說。

　　“阿巳，沒關(guān)系的，我會一直在這里。你不愿意說，就不說，但你千萬不要覺得會連累我這樣的，阿巳是我的姐姐，我是阿巳的妹妹，不論是什么，只要告訴我，只要有我能做的，我都會努力去做的。

　　“阿巳是最好最好的姐姐，我不希望阿巳難過……阿巳，開心一點，好不好？”

　　女孩摘下一片守夜蘭的花瓣，珍惜地放進她親愛的姐姐的掌心。

　　“聽說，守夜蘭的花瓣可以讓人變得幸運快樂，所以姐姐，我把這個送給你。

　　“拜托，天天開心?！?/p>

　　綠色的眼眸清澈而純粹，像春日的湖水，周遭新生的綠影皆倒映其中，匯聚成一片平和的綠。

　　阿巳的額頭輕輕抵上阿梧的額頭，她感覺眼眶有些發(fā)澀。

　　“好啊。我答應你?！?/p>

　　“謝謝，阿梧?！?/p>

　　回應她的是一個比迎春盛開更絢爛的笑容。

　　*

　　吃完午飯后方阿梧說自己要睡一會兒，于是和姐姐作別。她一路小跑回到房間，關(guān)上房門后迅速走進衛(wèi)生間，抱著馬桶吐得天昏地暗。

　　“咳咳……嘔……咳……”她狼狽地去夠抽紙，擦了擦嘴角。緊接著又是一陣猛咳，幾滴鮮血落在純白的瓷磚上，鮮紅刺眼。

　　好不容易平息，她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鏡子面前。

　　“應該沒露餡吧……？應該。”

　　鏡中是一張蒼白得過分的臉，頭發(fā)凌亂，嘴唇烏青，哪還有那活潑的樣子。

　　方阿梧嘲諷地笑出聲來，脫下外套，掀起袖子。小臂上一道道細長的傷口正往外滲血，還沒個消停。

　　最里面的衣服是不能要了。她干脆利落地把那東西扔進了垃圾桶，簡單給自己做了個包扎，又灌了好些水，這才覺得神智恢復過來一點兒。

　　“真沒用?！狈桨⑽啻怪坂土艘宦?，“距離一遠就這么大反應……啊，果然，也暫時沒辦法進行短距離傳送了?！?/p>

　　她起身去看那盆守夜蘭，俯下身幾近虔誠地吻了吻。

　　“浪漫，幸福，希望……

　　“可別騙我啊，費了好大功夫才弄來的。

　　“姐姐，要開心啊?！?/p>

　　*

　　與此同時。

　　圖書館一樓。

　　沒有頭緒的方阿巳還是把目標轉(zhuǎn)回了那本《黑暗深淵》，企圖從里面獲得些暗示性的線索。

　　單調(diào)無聊的故事，常見的幸福卻暗流涌動的王國，常見的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黑暗爆發(fā)，常見的……不太常見。

　　童話會寫主角們反目成仇這可以理解，怎么開始互相廝殺了？

　　滿篇痛苦和哀嚎里一切美好的過去都被敲了個粉碎，黑暗從一開始就存在，用虛幻的光亮蒙蔽了人們的眼睛。

　　她翻到故事的最后。

　　【伊莎格那芙絕望地看著眼前破破爛爛的城邦，一切都被摧毀了，什么都不剩下。

　　【“我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伊莎格那芙捂著臉哭泣，身邊的人似乎是想要安慰她，手剛搭上她的肩膀又被無情地拍開。

　　【“你還來干什么？什么都晚了，你看這里……啊，對了，你已經(jīng)看不見了。”

　　【“也許我就不應該相信你。”伊莎格那芙恨恨地抬頭。

　　【她發(fā)現(xiàn)他在笑。

　　【拉維諾在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伊莎格那芙忽然明白了什么。

　　【“魔鬼，魔鬼，你這個該死的魔鬼！”她瘋了一樣地舉起劍，砍斷了他的脖子。

　　【他還在笑，他的笑聲似乎永遠不會停止。伊莎格那芙呆滯地望著自己沾滿了鮮血的雙手，崩潰地抱住了自己的頭。

　　【“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我……現(xiàn)在一切都完蛋了。”

　　【她哭了很久，然后拿起了跟隨她十年的長劍。

　　【冰涼的劍橫在脖頸。

　　【“再見?！?/p>

　　【這是她同城邦最后的道別?！?/p>

　　故事就到這里結(jié)束，方阿梧不禁咂舌。

　　真的是邪典啊。

　　不過……

　　她摸索著那被用鉛筆在旁邊輕輕畫了點的三個字。

　　來見我。

　　見誰？

　　她又往后翻了一頁，敏銳地察覺到手感不對，原來是有兩頁被粘在了一起，不仔細看很容易就這么忽略過去，畢竟后面似乎都是空白頁。

　　值得慶幸的是頁面并沒有全部黏上，膠水似乎只簡單涂了邊。她用簽字筆劃開書頁，從中取出一張薄薄的，沒見過的借閱記錄。

　　年月日那欄是空著的，最后一行赫然寫著。

　　宋明 借閱書籍:《黑暗深淵》 狀態(tài):已歸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