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風(fēng)卷著咸濕的氣息灌進窗戶,陳衍站在門廊下,指尖夾著一根沒點燃的煙。許亦走過去,輕輕抽走它,換上一顆薄荷糖。
“王阿姨怎么說?”許亦問。
“遺囑公證了,錢在我名下?!标愌艿穆曇艉茌p,像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他拿不走?!?
許亦點點頭,目光落在陳衍的右肩上。淤青比昨晚更明顯了,皮膚下泛著紫紅的血痕。
“得去醫(yī)院?!痹S亦皺眉。
陳衍搖頭:“先解決他?!?
手機屏幕亮起,是張浩發(fā)來的消息:
「學(xué)校論壇炸了,你爸被省隊停職調(diào)查了」
「有人扒出他以前打隊員的黑料」
「你現(xiàn)在在哪?安全嗎?」
陳衍沒回,只是把手機扔到沙發(fā)上。他走到墻角的舊書柜前,從最底層抽出一本相冊。翻開第一頁,是一張泛黃的全家?!贻p的陳母抱著年幼的陳衍,笑容溫婉,而站在一旁的陳父,手搭在兒子肩上,指節(jié)卻微微發(fā)白,像是隨時會收緊。
“他以前不這樣?!标愌艿吐曊f,“至少在我記事之前?!?
許亦走過去,和他并肩坐下:“什么時候開始的?”
“七歲。”陳衍的指尖劃過照片,“我第一次比賽輸了?!?
窗外海浪聲陣陣,潮水退去又涌來,像一場無休止的拉鋸。
——
中午,他們回到市區(qū)。陳衍戴了頂黑色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半張臉。許亦走在他身側(cè),手指偶爾蹭過他的手背,像是無聲的確認。
律師事務(wù)所的玻璃門映出兩人的身影——一個傷痕累累卻挺直脊背,一個沉默堅定地站在他身旁。
“你想好了?”律師推了推眼鏡,“起訴親生父親,輿論壓力會很大?!?
陳衍從口袋里掏出U盤,輕輕放在桌上:“我不需要輿論。”他的聲音很平靜,“我只要法律給我一個答案?!?
律師點開文件,視頻里傳來陳父的怒吼和玻璃碎裂的聲音。許亦看到陳衍的指節(jié)攥得發(fā)白,但臉上沒有絲毫波動。
“醫(yī)療記錄、轉(zhuǎn)賬證據(jù)、虐待事實……”律師快速瀏覽著,眉頭越皺越緊,“這些足夠立案了,但過程會很長?!?
“沒關(guān)系?!标愌苷f,“我有的是時間?!?
——
走出律所,天空陰沉下來,遠處傳來悶雷的轟鳴。陳衍的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備注“畜生”的號碼。
許亦按住他的手:“別接?!?
陳衍盯著屏幕看了幾秒,突然笑了:“不,我想聽聽他還能說什么?!?
他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陳父暴怒的咆哮,聲音大得連許亦都能聽見:
“你他媽翅膀硬了是吧?敢陰老子?信不信我——”
陳衍直接打斷了他:“律師函今天會寄到省隊?!彼恼Z氣冷靜得可怕,“如果你再騷擾我,我會把張美玲的事也公開。”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幾秒后,陳父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咬牙切齒的威脅:“你以為你能贏?你身上流的是老子的血!你這輩子都別想擺脫我!”
陳衍輕輕掛斷了電話。
雨開始下了,細密的雨絲打在兩人身上。許亦脫下外套罩在陳衍頭頂,而他只是仰起臉,任由雨水沖刷過下巴的疤痕,像是某種無聲的洗禮。
“他說得對?!标愌芡蝗婚_口,“我身上流著他的血?!?
許亦心頭一緊,剛想說什么,卻聽陳衍繼續(xù)說道:
“但血會干的?!?
——
晚上,他們回到海邊小屋。陳衍累極了,一進門就倒在沙發(fā)上,右臂垂在身側(cè),呼吸沉重。許亦替他換了藥,發(fā)現(xiàn)肩胛骨上的舊傷有些發(fā)紅,像是被雨水浸得發(fā)炎了。
“疼嗎?”許亦輕聲問。
陳衍搖頭,卻在許亦指尖碰到傷口的瞬間微微瑟縮。
許亦沒再問,只是低頭吻了吻那道疤痕。
窗外,暴雨拍打著海面,潮聲洶涌。陳衍在昏暗的燈光下看著許亦,突然說:“如果我輸了官司……”
“不會。”許亦打斷他。
“如果會呢?”
許亦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那我就帶你走。”
陳衍怔了怔,隨后笑了,很淺,但真實。
“許亦?!彼兴拿郑曇糨p得幾乎被雨聲淹沒,“謝謝你?!?
許亦沒說話,只是把他拉進懷里。
這一夜,風(fēng)雨交加,海浪怒吼著撞上礁石,又碎成泡沫退去。而屋內(nèi),兩個少年相擁而眠,像兩艘終于靠岸的小船。
——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陳衍的手機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我是張美玲。你爸昨晚喝醉了,說要去海邊找你。」
許亦瞬間清醒:“他知道這兒?”
陳衍的表情冷了下來:“我媽帶我來過,他跟蹤過。”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起身。許亦抓起桌上的車鑰匙,而陳衍從抽屜里摸出一把折疊刀,塞進口袋。
“防身?!彼f。
許亦沒反對,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我們走?!?
門廊外,陽光刺破云層,海面泛著金色的光。
而遠處,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正沿著海岸公路,朝小屋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