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鄙倘额h首,語氣中難掩贊許,“我原以為,你至少需要兩年才能完成這項任務(wù),沒料到僅一年便做到了?!?/p>
“多謝師傅?!睍r邶垂首應(yīng)道,聲音里帶著幾分雀躍后的沉穩(wěn)。
“這都是你自己拼來的成果,謝我做什么?!鄙倘蹲旖俏P,眼底漾開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去取你的第七魂環(huán),你等這一天,想必也很久了?!?/p>
“等等?!睍r邶腳步一頓,目光落向身后彌漫著肅殺氣息的殺戮之都,語氣多了幾分懇求,“師傅,能否再送我進去一次?我想和三哥好好道個別?!?/p>
商榷眉頭微蹙,似是在權(quán)衡利弊,片刻后才緩緩頷首:“罷了,給你一刻鐘?!?/p>
話音未落,他抬手輕揮,一道黑白交織的光暈驟然浮現(xiàn),如同絲帶般纏上時邶周身。
光暈閃爍間,時邶的身形便化作一道虛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殺戮之都深處的小屋內(nèi),唐三正盤腿坐在床榻上,肩頭纏著一圈潔白的綁帶,布料上還隱約透著淡淡的血跡,顯然傷勢未愈。
唐三收斂周身魂力,眉頭擰成一團。按時間推算,時邶此刻該已結(jié)束第一百場地獄場的戰(zhàn)斗,順利返回,可眼下卻遲遲不見人影。
他心中愈發(fā)不安,剛起身想外出查看,時邶的身影便驟然出現(xiàn)在小屋內(nèi)。
“三哥?!?/p>
“你可算回來了!”唐三眼中瞬間亮起喜色,連忙起身快步上前,目光飛快掃過他全身
沒有猙獰的血痕,氣息也平穩(wěn)如常,顯然沒受重傷,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嗯,我已經(jīng)通過地獄路了?!睍r邶點頭說道。
“地獄路?你已經(jīng)去過了?”唐三猛地睜大眼,滿是驚訝,他本以為時邶至少還要休整幾日才會踏入那兇險之地。
“對?!睍r邶點頭,語氣平靜地解釋,“打完第一百場后,殺戮之王就出現(xiàn)了,直接把我送去了地獄路?!?/p>
“按理說你既已通過地獄路,該直接離開殺戮之都才對,怎么會突然回來?”唐三眼中滿是疑惑,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解。
“是師傅送我回來的?!睍r邶說著,伸手拉過唐三,示意他在床邊坐下,語氣比剛才多了幾分柔和。
唐三腦中瞬間閃過一段記憶,當(dāng)年小舞十萬年魂獸的身份暴露,比比東殺意畢露的危急時刻,正是一位神秘男子突然現(xiàn)身,硬生生遏制住了那份毀滅性的氣息。
如今想來,能有如此這般通天本事的,想必也只有那個人了。
“我先跟你說說地獄路的情況,你往后終究也要走這一遭?!睍r邶放緩了語氣,開始細細講述
從地獄路里潛伏的致命毒物暗金三頭蝙蝠王,到突然襲來的十首烈陽蛇。
每一處危機都說得清晰,末了才補充道:“還有穿過那出口后,我意外覺醒了新的領(lǐng)域,對后續(xù)修煉助力不小。”
領(lǐng)域!身為大師的弟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領(lǐng)域類技能的作用呢?
此時他才真正想通了父親讓自己來此歷練的目的。
不但是要見識死亡,在最黑暗的地方鍛煉心志,同時也是為了這個殺戮領(lǐng)域吧
見唐三滿臉震驚,時邶淡淡一笑:“我現(xiàn)在,不便為你施展?!?/p>
“而且,殺神領(lǐng)域會隨著殺氣的增強而同步變強?!睍r邶接著說道。
“小邶,你的這些信息,真是幫了我大忙?!碧迫勓孕Φ?,眼底滿是真切的感激。
“是嗎?那我還有個消息,你要不要聽?”時邶說著從椅上起身,緩步走到桌邊,拿起水壺給兩個瓷杯都斟上溫水,水汽順著杯口裊裊升起,暈開一層薄霧。
“什么消息?”唐三伸手接過時邶遞來的水杯,指尖觸到微涼的杯壁,臉上還帶著幾分方才聽聞領(lǐng)域時的思索,語氣里滿是茫然。
時邶端著自己的杯子走到窗邊,輕輕啜了一口溫水,目光掠過窗外的蒼穹,才慢悠悠開口:“是關(guān)于小舞姐的,你要聽嗎?”
“小舞?!”這兩個字像一道驚雷劈在唐三心上,他手里的杯子猛地一頓,溫?zé)岬乃疄R出幾滴落在手背上也渾然不覺。
原本還帶著幾分松弛的脊背瞬間繃直,猛地抬頭看向時邶,眼底的茫然瞬間被狂喜與急切沖散,連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見過小舞了?”
“你先別急,坐下說?!睍r邶看著唐三幾乎要從床上上彈起來的模樣,無奈地擺了擺手。
指尖還沾著方才倒水邊沿的水汽,“我是在來殺戮之都前,路過星斗大森林時見到她的?!?/p>
“那小舞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人欺負她?”唐三攥著水杯的指節(jié)用力到泛白,連呼吸都比剛才急促了幾分,滿眼都是按捺不住的急切。
時邶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著,語氣緩了緩,盡量把話說得周全:“論安全,你倒不用太擔(dān)心。星斗大森林核心區(qū)里,有泰坦巨猿和天青牛蟒那兩大十萬年魂獸守著,尋常魂師連靠近都不敢,沒人能傷得了她?!?/p>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唐三緊繃的側(cè)臉,聲音又輕了些,帶著幾分不確定:“但心境上,我就沒法給你打包票了?!?/p>
時邶便見唐三垂在身側(cè)的手狠狠攥緊,指縫里幾乎要嵌進掌心,眼底的急切漸漸漫上一層紅意。
他嘆了口氣,補完了最后一句:“我只能說,小舞姐是真的很想你,比你想象中更想?!?/p>
“哐當(dāng)——”
瓷杯脫手砸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濺開,溫?zé)岬乃谇嗍迳下鲆恍∑瑵窈邸?/p>
唐三垂著頭,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只能看見他緊抿到泛白的唇瓣。
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蜷縮,肩膀控制不住地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難以抑制的哽咽。
聲音輕得像要被風(fēng)吹散,卻又字字清晰:“我又何嘗不想她……日日夜夜,從來都沒有停過?!?/p>
“我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去星斗大森林找她,可爸爸?jǐn)r住了我?!碧迫穆曇魩е鴫阂值纳硢?,指節(jié)無意識地摳著床沿,指甲深深陷進木紋里
“他說我現(xiàn)在的實力太弱,連自己都未必能護住,去了不僅幫不了小舞,反而會讓她分心保護我,甚至把自己置于更危險的境地。”
時邶靠在桌邊,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目光沉了沉,語氣比剛才更嚴(yán)肅幾分:“叔叔說得沒錯,這不是喪氣話,是最現(xiàn)實的情況。你該清楚十萬年魂環(huán)對魂師意味著什么”
“那是能讓封號斗羅都動心的誘惑,更別說武魂殿那種野心勃勃的勢力?!?/p>
他頓了頓,看著唐三驟然緊繃的臉色,繼續(xù)道:“小舞姐的情況比普通十萬年魂獸更危險?!?/p>
“要是她一直保持魂獸形態(tài),藏在星斗核心區(qū),或許還能靠泰坦巨猿和天青牛蟒的威懾躲一陣?!?/p>
“可她化形成人,身份也暴露了,對武魂殿來說就是‘到手的肥肉’,他們絕對不會放過?!?/p>
“現(xiàn)在武魂殿的人說不定已經(jīng)在暗中盯著星斗大森林了,就等找到小舞姐的蹤跡?!?/p>
“你要是現(xiàn)在過去,沒有足夠的實力做后盾,不僅護不住她,反而會讓武魂殿順著你的蹤跡找到她,到時候兩大魂獸要護著小舞,還要應(yīng)對你的安危,局面只會更糟?!?/p>
時邶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你想她、想護她的心思沒錯,但現(xiàn)在最該做的,是在殺戮之都盡快變強,只有你自己先站得穩(wěn),將來才有能力把她護在身后,而不是讓她反過來擔(dān)心你?!?/p>
唐三久久沒有說話,指尖攥著的衣角早已皺成一團,垂在身側(cè)的手微微收緊又松開,眼底翻涌的急切與無力漸漸沉淀下去。
良久,他才緩緩抬起頭,喉結(jié)動了動,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從唇間溢出,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卻多了幾分沉定:“我知道了?!?/p>
只是那緊蹙的眉峰仍未舒展,顯然心里的牽掛半點沒少,只是將那份沖動壓進了心底,化作了眼底更亮的光。
那是為了變強、為了能早日護住小舞的決心。
唐三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還帶著未散的沙啞,打破了片刻的沉寂:“離開殺戮之都后,你打算去哪里?”
時邶聽到這話,原本落在地面碎瓷片上的目光抬了起來,眼底瞬間褪去了之前的嚴(yán)肅,漫上一層溫柔的柔光,語氣也輕了幾分:“去極北之地,找小嵐和太陽。”
話音剛落,時邶周身突然泛起一圈黑白交織的光芒,那光芒起初只是淡淡的光暈,很快便變得愈發(fā)濃烈,黑白兩色流光在他周身纏繞,像有生命般涌動。
“師傅留給我的時間到了,現(xiàn)在……是時候回去了?!睍r邶抬手輕輕拂過身前的光紋,語氣里帶著幾分倉促。
“之前在學(xué)院時,我們在大賽結(jié)束后定下五年之約,算下來,現(xiàn)在離約定只剩不到三年了。三哥,我們……學(xué)院再見?!?/p>
黑白光芒驟然暴漲,瞬間將時邶的身影包裹其中。唐三猛地起身,伸手似乎想抓住些什么,指尖卻只觸到一片微涼的光粒。
下一秒,光芒散去,原地已空無一人,只余下空氣中淡淡的能量波動。
唐三望著時邶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掌心還殘留著方才光粒的余溫,他輕聲重復(fù)著那句約定,聲音堅定:“好,學(xué)院再見?!?/p>
剛踏回熟悉的草地,便見商榷雙手環(huán)胸斜倚在古樹下,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捻著片草葉,眼瞼半垂。
周身透著股慵懶的漫不經(jīng)心,只在時邶身影出現(xiàn)時,才掀了掀眼皮,語氣平淡:“回來了?”
“師傅!”時邶眼底瞬間亮起光,方才在殺戮之都的沉凝散去大半,快步小跑著上前,語氣里帶著幾分雀躍。
商榷沒應(yīng)聲,只抬眸掃了他一眼,目光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
下一秒,他手腕隨意一揚,沒有多余的動作,甚至沒見魂力波動
一道淡金色的光暈便憑空在時邶身旁炸開,光芒柔和卻不刺眼,像裹了層暖霧。
光暈散去的瞬間,重物落地的悶響傳來,一只身形龐大的白鹿倒在草地上
它足有三米高,比尋常成年馬匹還要壯碩,銀白的皮毛在陽光下泛著細膩的柔光,像是用月光織就,連毛尖都透著瑩潤
金綠色的紋路如藤蔓般從蹄尖纏上脊背,再蔓延至脖頸,紋路走勢自然流暢,像是天生生長在皮毛里
最驚艷的是頭頂那對銀白色鹿角,枝節(jié)分明地向兩側(cè)舒展,每一道分叉、每一處凸起都精致得仿佛天然雕琢的藝術(shù)品,卻又透著股令人心驚的威壓
那是高階魂獸獨有的、能讓低階魂師本能戰(zhàn)栗的氣息,連周圍的青草都似被這威壓震懾,微微向旁傾斜。
白鹿直直癱在草地上,四肢無力地垂落,銀白的皮毛沾了些草屑,卻依舊掩不住那月光般的瑩潤。
它雙眼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安靜垂落,唯有胸膛還在微微起伏。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碎的顫動,鼻間偶爾溢出極輕的嗚咽,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殺了它,吸收掉?!鄙倘兜穆曇粢琅f沒什么起伏,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
指尖輕輕一點,指向那仍在喘息的白鹿,語氣平淡得仿佛在說“摘個果子”。
時邶握著毀滅之鐮的手微微收緊,鐮身泛著的幽紫暗光在陽光下掠過一道冷芒,鋒利的鐮刃穩(wěn)穩(wěn)停在白鹿頸側(cè)。
只需手腕輕輕一沉,便能劃破那層細膩的銀白皮毛,結(jié)束這只魂獸的性命。
可就在他即將發(fā)力的瞬間,眼角余光忽然瞥見白鹿緊閉的眼縫間,一滴殷紅的血淚正緩緩滑落,順著眼瞼的弧度滴落在草地上,暈開一小點刺目的紅。
那滴淚帶著魂獸臨終前的微弱靈力,落地時還輕輕顫了顫,像顆破碎的紅寶石。
時邶的心猛地一揪,手下動作驟然頓住,握著鐮柄的指節(jié)下意識松開了幾分,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不遠處的商榷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原本倚在樹干上的身形微微直起,緩步走了過來。
他目光落在那滴血淚上,又掃過白鹿胸口越來越微弱的起伏,聲音比剛才柔和了些:“這是綠瑩白鹿,距離十萬年魂獸只差最后一步,性子最是純良,從不主動傷人,平日里以啃食靈草為生。”
“師傅……”時邶的聲音帶著幾分遲疑,毀滅之鐮的刃尖輕輕離開了白鹿的脖頸。
他看著白鹿頸側(cè)因呼吸而微微顫動的皮毛,又想起方才那滴血淚,心里的決斷像被泡軟的棉花,再提不起半分殺意
生性純良四個字,像根細針,輕輕扎在他心上。
商榷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白鹿沾染草屑的皮毛,動作難得帶上幾分輕緩。
他抬眼看向時邶,緩緩解釋:“我沒動手傷它。一個月前我在遇見它時,它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十萬年的大劫沒能渡過去,全身的魂力都在潰散,生命之息像漏了的沙漏流失。是我用魂力暫時吊住了它的命,帶在身邊?!?/p>
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白鹿身上,聲音又輕了些:“后來它醒過一次,感知到你的氣息后,用魂獸的精神力跟我傳遞了意愿”
“它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與其讓魂力徹底消散在天地間,不如化作你的魂環(huán),幫你再進一步。成為你的魂環(huán),是它自己選的?!?/p>
話音剛落,趴在地上的白鹿像是真的聽懂了,緊閉的眼皮輕輕顫了顫,隨后緩緩睜開
那是雙泛著淡綠光澤的眼眸,此刻卻蒙著一層水汽,原本該清亮的瞳孔里滿是對生命的眷戀,看向時邶時,又添了幾分難掩的悲痛。
它胸口的起伏依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碎的顫抖,像是下一秒就要中斷。
但它沒有退縮,反而微微抬起頭顱,脖頸輕輕向前送了送,剛好將最脆弱的頸側(cè)抵在毀滅之鐮泛著幽光的刃尖上。
銀白的皮毛蹭過鐮刃,落下幾根細絨,它的眼神卻漸漸變得堅定,像是在用最后的力氣,完成自己的選擇。
這一幕像驚雷般砸在時邶心上,讓他渾身一震,連握著毀滅之鐮的手都開始不受控地輕顫。
在殺戮之都的日夜里,他見慣了生死搏殺,指尖沾過的血能浸紅半柄鐮刀。
出手時從沒有過半分猶豫,周身的戾氣像結(jié)了層硬殼,連自己都快忘了心軟是什么滋味。
可此刻,看著白鹿主動將脖頸送向鐮刃,那雙泛著綠光的眼里滿是眷戀卻又帶著決絕,他心底那層硬殼竟開始寸寸瓦解。
殺意像被抽走了力氣,連呼吸都變得沉重,原本穩(wěn)如磐石的手腕,此刻連再將鐮刃往前遞半分的勇氣都沒有。
白鹿似乎敏銳察覺到了時邶指尖的遲疑,也感受到鐮刃停在頸側(cè)的凝滯。
它原本泛著水光的綠眸里,忽然閃過一絲決絕,沒有半分猶豫
趁時邶還在愣神的間隙,它猛地繃緊脖頸,將頭顱向前一送,帶著最后一絲力氣,狠狠撞向毀滅之鐮的刃尖!
“嗤啦——”
幽紫的鐮刃瞬間劃破那層細膩的銀白皮毛,鋒利的刃口毫無阻礙地刺穿了白鹿的脖頸。
血液順著鐮刃的凹槽緩緩滲出,滴落在草地上,很快暈開一小片帶著靈力的鮮紅印記。
白鹿的身體猛地一顫,胸口的起伏驟然變得劇烈,隨即又迅速微弱下去。
那雙清亮的綠眸里,眷戀的光芒漸漸黯淡,卻在徹底閉上之前,輕輕瞥了商榷一眼,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別。
時邶的瞳孔驟然收縮,整個人僵在原地,握著鐮柄的手死死攥緊,指節(jié)泛白到幾乎失去血色。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鐮刃上傳來的、白鹿脖頸最后的微弱顫動,以及那溫?zé)岬木G血順著鐮身漫到指尖的觸感
那觸感和殺戮之都里濺到身上的溫?zé)狨r血截然不同,沒有絲毫腥氣,反而帶著極淡的、屬于生命靈草的清香,卻像烙鐵一樣,狠狠燙在他的心上。
就在他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快忘記的時候,一道溫柔得像極北寒林里春風(fēng)的聲音。
突然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卻又輕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謝謝……能幫到你,很好?!?/p>
那是綠瑩白鹿最后的精神傳遞,沒有悲痛,沒有怨恨,只有純粹的溫柔與釋然。
時邶猛地回過神,看著白鹿徹底垂下的頭顱,以及脖頸處還在緩緩流淌的綠血,眼眶突然一熱。
原本在殺戮之都里被戾氣包裹的心,像是被這道溫柔的聲音戳破了缺口,連呼吸都帶上了幾分哽咽。
他下意識松開手,毀滅之鐮“哐當(dāng)”一聲落在草地上,而他僵在原地,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時邶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白鹿?jié)u漸冷卻的皮毛,那絲余溫順著指尖傳來,卻讓他鼻尖猛地一酸。
第一次在殺戮之都殺人時,他雖也心悸,卻更多是為了自保的狠勁。
可現(xiàn)在,懷里的白鹿明明是主動赴死,那滴血淚、最后溫柔的“謝謝”,卻像重錘般砸在他心上。
愧疚與無力纏在一起,堵得他喘不過氣,連指尖都在微微發(fā)抖。
這種難受,比直面生死搏殺時的恐懼,還要痛上百倍。
商榷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白鹿?jié)u漸失去光澤的皮毛上,方才平淡的眼神里難得染上幾分復(fù)雜。
他抬手輕輕拂去肩頭沾著的草屑,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不客氣……,不會辜負你最后的心意?!?/p>
風(fēng)掠過草地,卷起幾片細碎的銀白毛絨,落在白鹿頸側(cè)的傷口旁,像是在為這只純良的魂獸送行。
商榷的指尖微微動了動,終究沒再說話,只是將目光轉(zhuǎn)向蹲在地上、眼眶泛紅的時邶。
商榷抬手拍了拍時邶發(fā)顫的肩膀,指尖帶著幾分沉穩(wěn)的力道,聲音比剛才溫和了些:“別愣著了,吸收了吧。要是心里實在愧疚,往后就好好照顧它的孩子?!?/p>
“孩子?”時邶猛地抬起頭,眼眶還泛紅著,眼底滿是錯愕,原本攥著衣角的手也松了幾分。
他竟從未想過,這只奄奄一息的白鹿,才剛經(jīng)歷過生產(chǎn)。
“嗯?!鄙倘遁p輕點頭,目光落在白鹿腹部那片略微松弛的皮毛上,語氣里多了絲輕嘆,“它剛生下幼崽沒多久,自身的魂力和氣息本就損耗極大,偏偏又撞上了十萬年的大劫,氣息不足,本源受損,才沒能撐過去?!?/p>
“那只小鹿現(xiàn)在還在星斗大森林的生命之湖里,等著母親回去呢?!?/p>
時邶胸腔微微起伏,深吸的一口氣帶著山間清冽的涼意,卻壓不住喉間的澀意。
他垂眸望著白鹿毫無生氣的耳廓,指尖懸停半瞬,才敢輕輕落下。
那觸感涼得像浸了雪水的玉石,讓他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翻涌的愧疚像藤蔓纏上心口,不舍更是堵得他呼吸發(fā)緊,他卻狠狠閉了閉眼,將那些情緒盡數(shù)壓進眼底深處,只留一片沉定。
“好。”他緩緩點頭,聲音剛出口時還帶著未散的沙啞。
話音落,他起身在白鹿身側(cè)盤膝坐下,抬手時,指節(jié)微微收緊,隨即緩緩閉上眼。
下一秒,淡紫色的魂力光暈從他周身緩緩漾開,起初像一層薄紗,隨著魂力流轉(zhuǎn),漸漸變得凝實,光暈邊緣還泛著細碎的流光
沒有半分猶豫,也沒有一絲遲疑,他心里清清楚楚,此刻唯有拼盡全力吸收這枚魂環(huán)。
將來才能有足夠的力量護住那只還在襁褓中的幼鹿,這才是對白鹿最好的告慰,也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承諾。
就在魂力光暈愈發(fā)濃郁時,一株小巧的生命神樹悄然在他掌心浮現(xiàn):
翠綠的枝干上綴著幾片嫩得透光的葉子,頂端還頂著一點瑩白的花苞,微弱的生命氣息隨著魂力一同流轉(zhuǎn),像是在默默安撫著空氣中的沉重。
與此同時,白鹿身上一枚漆黑的魂環(huán)緩緩浮起,那黑色深得近乎純粹,卻在魂環(huán)轉(zhuǎn)動間,隱隱透出幾分泛紅的跡象,像是凝結(jié)著未散的力量,又像是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牽絆。
時間在魂力的流轉(zhuǎn)中一分一秒過去,山間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余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
直到臨近黃昏,天邊染成一片暖橙,時邶才緩緩睜開眼。
他眼底的疲憊尚未散去,卻多了幾分亮澤,周身的魂力光暈收斂時,七枚魂環(huán)整齊地在他身前懸浮、轉(zhuǎn)動:
前兩黃澄澈如琥珀,中間兩紫濃郁似深潭,最后三黑則沉凝如墨玉,色彩分明,卻又在流轉(zhuǎn)間透著一股渾然一體的力量感,宣告著這次魂環(huán)吸收的成功。
這次魂環(huán)吸收竟異常順利,沒有半分撕心裂肺的灼痛,也沒有魂力沖撞經(jīng)脈的酸脹
金綠色魂力裹著生命神樹的瑩白微光,像流水般漫過四肢百骸,連帶著那枚泛著微紅的黑色魂環(huán),都褪去了冰冷的戾氣。
只余下一種近乎溫柔的暖意,順著魂力流轉(zhuǎn)的軌跡,穩(wěn)穩(wěn)融進時邶的魂核里。
他甚至不用咬牙硬扛,只需靜靜感受著魂力與魂環(huán)的交融,連呼吸都比往常平穩(wěn)幾分。
掌心生命神樹的葉片輕輕顫動,像是在為這順?biāo)斓娜诤弦贰?/p>
而白鹿遺留的氣息仿佛也藏在魂環(huán)的暖意里,無聲地護著他,讓這場本該兇險的吸收,變成了一場安靜又溫柔的承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