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或許認不出珠子上的紋路,但他一眼就看清了,那是玄冰夔龍的紋路,正是他的本體!
紋路雕刻得細節(jié)滿滿,連夔龍鱗片的走向、犄角的弧度都清晰分明,顯然是用了心的。
他指尖輕輕蹭過龍紋,只覺得那微涼的珠子似乎也跟著暖了起來,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涂。
“我很喜歡。”長白指尖輕輕摩挲著黑珠子,冰涼的觸感仿佛順著指尖滲進心里,卻暖得發(fā)燙。
他抬頭看向時嵐,嘴角竟緩緩牽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那笑意極輕,卻像冰雪初融般,化開了他周身慣有的清冷,連眼底都染了點溫柔的光。
“啊……你喜歡就好?!睍r嵐見狀,明顯松了口氣,抬手拍了拍胸口,語氣里帶著幾分慶幸,“我還怕你覺得這東西不起眼,不喜歡呢。”
她剛才挑禮物時還糾結了好久,生怕送的東西不合長白心意,現(xiàn)在見他滿意,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小楠?!遍L白沒再說話,只是目光定定地盯著她,聲音比剛才更輕了些,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期待。
“嗯?”時嵐被他看得有些疑惑,歪了歪頭,“怎么了,長白大哥?”
長白抬手,將手里的黑繩和珠子遞到她面前,指尖微微蜷著,語氣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請求:“可以幫我戴上嗎?”
時嵐立刻笑著回應,語氣里滿是爽快:“當然可以??!”她伸手接過黑繩,指尖觸到繩子的質感,又抬頭問道:“系哪里呀?”
長白目光掃過自己的雙手,最終抬起沒捏著瓜子仁的那只手。
手腕纖細,膚色偏冷,襯得黑繩能更顯眼些。他輕輕遞到她面前,聲音放得更柔:“麻煩了?!?/p>
“小事一樁!”時嵐說著,便專注地低下頭,手指捏著黑繩兩端,小心翼翼地繞過長白的手腕。
她怕勒得太緊,又怕系得太松容易掉,調整了好幾次繩結的松緊,眉頭都輕輕蹙著,模樣格外認真。
長白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側臉上,燈光落在她的發(fā)梢,映出淡淡的光澤,她垂著眼睫,連眨眼的動作都透著專注,偶爾還會微微嘟起嘴,像是在跟繩結較勁。
他看著看著,原本有些緊繃的身體漸漸放松,指尖甚至能隱約感受到她系繩時不經(jīng)意蹭過皮膚的溫度,心里那點局促,慢慢被一種柔軟的情緒填滿。
剛從廚房方向走出來的千向陽,腳步猛地頓在原地。他手里端著剛盛好的熱粥,白瓷餐盤的邊緣被他捏得指節(jié)泛白,指腹甚至因為用力而有些發(fā)紅
目光冷冷落在沙發(fā)旁的兩人身上,眼底的溫度瞬間降了下來,連周身的空氣都仿佛跟著凝了幾分。
一旁的奧斯卡端著小菜碟,剛想開口喊“小嵐,粥好啦”,余光瞥見千向陽這副模樣,到了嘴邊的話瞬間咽了回去。
他偷偷抬眼,看著身側男人緊繃的下頜線,還有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怒氣。
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心里直打鼓:完了完了,向陽哥這臉色,怕是要炸了……
沙發(fā)邊,時嵐還在專注地給長白系繩結,指尖偶爾蹭過長白的手腕,嘴角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長白則垂眸看著她,眼底的溫柔藏都藏不住,完全沒察覺不遠處的視線。
這一幕落在千向陽眼里,他放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悄悄攥緊,指節(jié)泛白,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暗狠狠的咬牙:“好一個長白,不過離開片刻,就這么迫不及待……”
話音里的寒意幾乎要漫出來,奧斯卡在旁邊聽得心驚膽戰(zhàn)。
只能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千向陽,小聲勸道:“向陽哥,別、別沖動啊,小嵐和長白大哥說不定就是……就是系個繩子而已,沒別的意思……”
話雖這么說,他自己都覺得沒什么底氣,畢竟千向陽那眼神,像是要把沙發(fā)那邊的人看穿似的。
千向陽沒理他,目光依舊鎖在長白手腕上那根黑繩上。
那珠子的紋路他隱約認得,是玄冰夔龍,是當時他與時嵐一起去挑選的禮物,此時時嵐卻親手給他系在手上。
他深吸一口氣,端著餐盤的手穩(wěn)了穩(wěn),卻沒再往前走,只是冷冷看著:他倒要看看,長白還想做什么。
時嵐剛把繩結系好,輕輕拽了拽確認不會松掉,才滿意地坐正身子。
指尖還沒從長白手腕上收回,余光就瞥見不遠處迎面而來的兩道身影,眼睛瞬間亮了亮,立刻揚著聲音喊:“哥哥,二哥!”
她一邊喊,一邊從沙發(fā)上站起身,完全沒注意到千向陽那張沉得能滴出水的臉,只興沖沖地朝著兩人揮手:“你們是不是把粥做好啦?我剛才還跟長白大哥說,等你們的皮蛋瘦肉粥呢!”
長白也跟著起身,目光落在千向陽身上時,微微頓了頓,他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冷意。
還有那落在自己手腕黑繩上的銳利視線,卻只是不動聲色地將手輕輕垂在身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繩結,沒說話,只安靜地站在時嵐身旁。
奧斯卡跟在千向陽身后,見時嵐沒察覺氣氛不對,趕緊搶在千向陽前面開口,語氣盡量放得輕松:“對對對,剛做好!還熱著呢,快過來嘗嘗,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用眼神給長白遞了個“你自求多?!钡陌凳荆睦镏磺筮@場面能別僵住。
“不是讓你在房間里待著嗎?”千向陽走到時嵐面前,眉頭微蹙,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責備,卻又刻意放柔了聲調,怕嚇著她,只是那目光掃過一旁的長白時,依舊帶著冷意。
“哎呀,在樓上待不住嘛,躺久了渾身不舒服,下來轉轉會好點?!睍r嵐拉著他的衣角輕輕晃了晃,語氣帶著點撒嬌的軟意,一邊說一邊拽著他往沙發(fā)走,“快坐快坐,我都有點餓了?!?/p>
她率先在沙發(fā)中間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長白本想跟著走過去,在她身側落座,可還沒等他靠近。
千向陽便不著痕跡地側身一步,穩(wěn)穩(wěn)占了時嵐左邊的位置,還順勢將手里的粥碗遞到她面前,動作自然得像是早就計劃好的
長白伸到一半的腳步頓住,看著被擠開的位置,眼底掠過一絲無奈,卻沒多說什么。
另一邊的奧斯卡見狀,趕緊繞了個圈,快步走到時嵐右邊坐下,還笑著把小菜碟往她面前推了推:“小嵐,快嘗嘗這個腌黃瓜,解膩的!剛跟向陽哥一起拌的,味道肯定行。”
他刻意找著話題,想緩解長白那邊的尷尬,眼角卻悄悄留意著千向陽的神色。
長白站在原地頓了幾秒,最終還是轉身走向了對面的單人沙發(fā),緩緩坐下。
他抬手輕輕碰了碰手腕上的黑繩,目光落在時嵐捧著粥碗的背影上,沒再說話。
只是安靜地坐著,周身的氣息又恢復了幾分往日的清冷,只是那眼底深處,還藏著一絲沒散的落寞。
時嵐完全沒察覺空氣中的微妙氛圍,捧著粥碗小口小口吃著,眉眼都彎成了月牙,時不時還咂咂嘴,顯然對這碗皮蛋瘦肉粥格外滿意。
“時間不早了,吃了自己上去睡覺,明天早點起,我們去給你獵殺第八魂環(huán)?!鼻蜿柨粗@副滿足的模樣,語氣緩和了些,只是目光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認真。
時嵐嘴里還含著粥,聽見這話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茫然,又下意識轉頭看了看窗外。
天空中那輪白色的太陽還懸在半空,分明還沒到傍晚,怎么就“時間不早了”?
她趕緊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帶著點疑惑追問:“???可外面太陽還沒落下呢,而且……獵殺第八魂環(huán),不用再準備準備嗎?”
千向陽沒給她多問的機會,伸手輕輕將她嘴角沾著的粥漬擦掉,又把她耳邊垂落的碎發(fā)繞到耳后。
指尖不經(jīng)意蹭過她的臉頰,語氣軟了些,卻帶著的溫柔:“聽話。早點休息養(yǎng)足精神,明天才有力氣應對魂獸。準備的事,我和你二哥、長白大哥會安排好,不用你操心?!?/p>
時嵐還想再說些什么,目光下意識轉向奧斯卡,像是想找個“盟友”。
奧斯卡剛對上她的眼神,就瞥見千向陽掃過來的警告目光,那眼神里明晃晃寫著“別多嘴”。
他趕緊干咳一聲,順著千向陽的話道:“對,小嵐,向陽哥說得對!獵殺魂環(huán)可不是小事,得養(yǎng)足精神才行,你今天也折騰一天了,是該好好休息?!?/p>
時嵐看著兩人一唱一和的模樣,又看了看對面沙發(fā)上沒說話的長白,只能無奈地垮了垮肩膀,捧著粥碗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吃完就上樓。”
說完,她低頭繼續(xù)喝粥,只是速度慢了些,顯然對這突然提前的“休息指令”還有點不情愿。
之后便沒人再說話,客廳里只剩下時嵐小口喝粥的“沙沙”聲,還有瓷勺碰碗沿的輕響。
先前的熱鬧像是被按下暫停鍵,空氣里靜得有些微妙,時嵐喝著喝著,終于后知后覺地察覺到不對勁。
她抬眼掃了一圈,只見千向陽靠在沙發(fā)背上,姿態(tài)看著放松,眼神卻不動聲色地鎖在對面的長白身上,那目光里的審視藏都藏不住
而長白則垂著眼,指尖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黑繩,沒看任何人,也沒說話。
時嵐剛想開口問“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了”,千向陽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立刻收了眼底的冷意,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神情切換得自然又迅速。
“哥哥,你好奇怪啊?!睍r嵐含著一口粥,說話含糊不清的,眼神里滿是疑惑
“別鬧,喝你的粥?!鼻蜿柋凰卑椎脑挾盒?,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指腹輕輕蹭過她的發(fā)頂,語氣又軟又無奈,“小心粥灑出來?!?/p>
時嵐被他揉得晃了晃腦袋,也沒再多問,聳聳肩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兩三口就把碗里剩下的粥喝完,放下瓷碗,從沙發(fā)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角:“飽啦!我上樓睡覺去啦,明天還要早起呢。”
“嗯,好好休息,別熬夜。”千向陽抬起頭看著她,眼底滿是叮囑,還不忘補充一句,“有什么事就喊我,我就在隔壁?!?/p>
奧斯卡也趕緊笑著揮手,語氣輕快:“明天見啊小嵐!保證明天讓你順順利利拿到魂環(huán)!”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瞥了眼千向陽,見對方?jīng)]反對,才松了口氣,總算沒在時嵐面前露餡。
時嵐點點頭,又轉頭看向長白,揮了揮手:“長白大哥,明天見!”
長白聞言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時,眼底掠過一絲柔和,輕輕“嗯”了一聲,聲音不高卻清晰:“明天見。好好休息?!?/p>
時嵐應了聲“知道啦”,才蹦蹦跳跳地朝著樓梯走去,腳步聲漸漸消失在二樓。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看不見,客廳里的氣氛才又變了。
千向陽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像被人按了開關似的,連眼底的溫度都一并收了回去。
他靠在沙發(fā)背上,慢悠悠翹了二郎腿,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姿態(tài)看著隨意,周身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目光重新落在長白身上時,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語氣也沉了下來:“長白,我們得談談?!?/p>
奧斯卡坐在旁邊,剛聽見“談談”兩個字,心里就“咯噔”一下,下意識想開口打圓場。
畢竟這兩人一個冷一個沉,真要聊起來怕是要火星撞地球。
可他剛要抬嘴,就對上千向陽掃過來的眼神,那眼神里滿是“再敢多嘴就別想好過”的警告,連帶著周身的氣壓都低了幾分。
奧斯卡趕緊縮了縮脖子,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默默端起自己幾乎沒動過的粥碗。
假裝專注地用勺子攪著碗里的粥,瓷勺碰著碗沿發(fā)出輕響,卻沒敢喝一口。
他眼角的余光偷偷瞟著兩人,心里把“勸架臺詞”過了一遍又一遍:要是等會兒吵起來,先喊“有話好好說”?
還是先提“明天還要給小嵐獵魂環(huán)”?思來想去,只覺得這架勢怕是少不了要“劍拔弩張”,自己這夾在中間的,只能祈禱別被波及。
長白聽見千向陽的話,終于抬起眼,目光平靜地迎上千向陽的視線,沒有絲毫躲閃。
他指尖依舊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黑繩,語氣聽不出情緒:“談什么?”
千向陽看著他這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心里的火氣更甚,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著,節(jié)奏越來越快,像是在壓抑著即將爆發(fā)的情緒。
“我沒什么好談的?!遍L白語氣平靜,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千向陽的怒氣與他無關,只在頓了頓后補充道,“要是談小楠,我還有興趣和你說道說道?!?/p>
這話像是火上澆油,千向陽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帶著嘲諷的弧度,語氣里滿是試探與挑釁:“喜歡小嵐?”
奧斯卡在旁邊聽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粥碗差點沒端穩(wěn)。
他原以為長白會含糊過去,畢竟千向陽這架勢明顯帶著敵意,卻沒料到長白只是端起桌上的水杯,慢悠悠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時,才輕輕應了一聲:“嗯,喜歡?!?/p>
聲音不大,卻清晰得讓整個客廳瞬間安靜下來。千向陽臉上的嘲諷僵住,手指敲擊膝蓋的動作也停了,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死死盯著長白:“你倒是敢說?!?/p>
長白迎上他的目光,依舊平靜,只是眼底多了幾分認真:“喜歡就是喜歡,沒什么不敢說的。我對小楠的心思,從來沒藏著掖著,也沒必要藏。”
千向陽盯著他的眼睛,沉默幾秒后,突然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你很勇敢?!?/p>
長白指尖摩挲著水杯邊緣,沒接話,只是平靜地回視著他,他知道,這絕不是夸贊。
果然,下一秒千向陽就話鋒一轉,先前那絲轉瞬即逝的緩和徹底消散。
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眼神銳利如淬了冰的鋒刃,聲音裹著細碎的尖刺,直直扎向長白:“可你明明對小嵐什么都不了解,怎么敢說喜歡她的?”
這話像柄精心打磨過的匕首,精準無誤地戳中長白最隱秘的痛處。
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發(fā)不出半點聲響,是啊,“向楠”本就是時嵐初見時隨口編造的假名,她的真實年齡是一周前才偶然得知
至于她偏愛清晨的露還是傍晚的風、畏懼暗處的蟲豸還是雷鳴的巨響、藏在笑容背后那些欲言又止的細碎心事……他全無所知。
長白喉結急促滾動,指尖因無措微微蜷縮,想開口辯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半分立場都沒有。
就在這時,千向陽再次開口,語氣里的嘲諷淡了些,多了層說不清的復雜:“你也一樣,你的信息我們也一概不知?!?/p>
他的目光從長白緊繃的臉上移開,落在茶幾上那只沾著淺淡粥漬的空碗上,聲音不自覺沉了幾分,褪去了先前的針鋒相對:“我非常感謝你為小嵐尋找魂環(huán),這份情我記著?!?/p>
話音頓了頓,千向陽重新抬眼,視線精準落在長白手腕的黑繩上。
玄冰夔龍的紋路在光下泛著冷幽幽的光,他的眼神也跟著凝實,字字都帶著分量:“但喜歡不是隨口說說的沖動,你連她是誰都沒弄明白,這份喜歡太輕了,撐不起什么?!?/p>
一旁的奧斯卡握著勺子懸在半空,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他望著長白垂落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淺淺的陰影,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連指尖摩挲黑繩的動作都驟然停了。
千向陽的話像重錘,一下下敲在長白心上,也敲得周遭的空氣都沉滯下來,壓得人胸口發(fā)悶。
“現(xiàn)在的你們,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鼻蜿柨粗聊拈L白,繼續(xù)說道。
他靠回沙發(fā)背,姿態(tài)看似放松,目光卻掃過長白,又落回茶幾上的空碗,語氣里沒了先前的尖銳,只剩一種近乎殘酷的客觀與冷靜:
“你知道她叫‘向楠’,她知道你叫長白,你們見過幾面,一起為魂環(huán)、為歷練奔波過”
“可這算什么?算熟悉嗎?她的過往,她的軟肋,你不清楚;你的來歷,你的心性,我們也一無所知?!?/p>
長白拿起水杯的手微微一頓,指尖摩挲著杯壁殘存的、早已涼透的溫度,喉結輕輕滾動。
千向陽的話像一面冷鏡,照出了他們之間那層看似親近、實則隔著萬水千山的隔膜
是啊,他們不過是恰好同路的路人,因時嵐有了短暫的交集,卻從未真正走進過彼此的世界。
“熟悉的陌生人……”長白低聲重復,這幾個字在舌尖打轉,浸出幾分澀意,連呼吸都跟著輕了些。
他抬眼看向千向陽,對方眼底沒有嘲諷,只有一種同為“局內人”的清醒,那種清醒太直白,讓他無從反駁。
奧斯卡在旁邊聽著,也忍不住悄悄點頭,這話確實戳中了要害。
他們和長白,確實就處在這樣尷尬又微妙的位置,看似熟絡得能共坐一桌喝粥,實則心與心之間,隔著一片望不到底的空白。
千向陽沒再往下說,只是端起桌上微涼的水,指尖碰了碰杯沿,卻沒喝。
客廳里再次陷入沉默,這一次,沒有了針鋒相對的火藥味,只剩對“距離”的悵然與清醒,像一層薄紗,輕輕裹住了周遭的空氣。
長白突然從沙發(fā)上站起身,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腕上的黑繩,黑珠子的紋路硌得掌心發(fā)疼。他垂著眼,聲音低啞得幾乎沒什么起伏:“我知道了?!?/p>
話音剛落,沒再看千向陽和奧斯卡一眼,轉身就朝門口大步走去
步伐比來時急了不少,背影挺得筆直,卻莫名透著股落荒而逃的倉促,連關門的聲響都比往常重了些。
奧斯卡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愣了兩秒才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沙發(fā)上的千向陽。
對方正仰靠著靠背,抬手按著眉心,眼底的銳利褪去后,只剩一層淡淡的疲憊。
他湊過去,壓低聲音豎了個大拇指:“牛逼啊向陽哥,剛才那番話句句戳在點子上,換我都得啞口無言。”
千向陽放下按眉的手,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了敲,嘴角扯出一抹漫不經(jīng)心的弧度,語氣聽不出喜怒:“牛逼什么啊,我說的都是事實。他對小嵐的了解,確實淺得很。”
“也對,都是大實話。”奧斯卡點點頭,又有些不確定地補了句,“這下他應該能死心了吧?總不會再……”
“誰知道呢?!鼻蜿柎驍嗨抗饴湓诓鑾咨侠鋮s的粥漬上,語氣淡了些,“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聽不聽得進去,是他的事?!?/p>
奧斯卡沒再接話,可心里的擔憂沒散,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口:“陽哥,我跟你說個萬一…萬一小嵐對他也有那么點感覺呢?我們剛才那樣,是不是有點太直接了?萬一讓小嵐知道了,會不會覺得我們在干涉她……”
這話剛說完,原本半闔著眼的千向陽突然睜開了眼,眼底的疲憊散去大半,多了幾分清醒。
他看向奧斯卡,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小嵐……她心思單純,對誰都熱絡,未必分得清好感和喜歡。若她真的喜歡長白,我自然不會橫加阻攔?!?/p>
頓了頓,他指尖摩挲著沙發(fā)的布料紋路,補充道:“能做的就是幫她多考量考量,長白的來歷不明,性子又沉,萬一有什么隱情,小嵐心思淺,很容易吃虧。至于最后能不能成,說到底,還要看她親哥的態(tài)度?!?/p>
提到時嵐的親哥時邶,奧斯卡瞬間明白了,那位可是把時嵐護得跟眼珠子似的,對她身邊人的考量只會比千向陽更嚴苛。
他撓了撓頭,心里的擔憂散了大半:“也是,有她親哥在,肯定不會讓小嵐受委屈?!?/p>
千向陽沒再說話,只是重新靠回沙發(fā)上,目光望向二樓的方向,那里的燈光還亮著,想來時嵐還沒睡。
“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鼻蜿栒酒鹕?,指尖理了理微皺的衣擺,語氣恢復了平日的平靜,沒再多說什么,轉身朝著二樓走去。
腳步聲沿著樓梯緩緩向上,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
奧斯卡看著他的背影,又瞥了眼緊閉的大門,無聲地聳聳肩,這場“對峙”總算落了幕。
他端起茶幾上的空碗,快步走進廚房簡單沖洗了下,便也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客廳里的燈光還亮著,映著茶幾上殘存的粥漬和半杯涼水,空氣里那股緊繃的氣息漸漸散去,只剩下一片寂靜。
時嵐房間的燈亮到后半夜才緩緩熄滅,暖黃的光暈在窗紙上停留了許久,才徹底融進濃稠的夜色里。
而在她房間正下方的庭院里,長白獨自站在風雪中,身形挺拔如松,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孤寂。
鵝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肩頭、發(fā)梢,很快積起薄薄一層,連睫毛上都沾了細碎的冰晶。
他卻像是毫無知覺,目光始終牢牢鎖在那扇亮著燈的窗戶上,仿佛要將那片暖光刻進眼里。
呼嘯的北風卷著雪粒子,狠狠砸在他臉上,疼得像針扎,可這點寒意,遠不及白日里千向陽的話來得刺骨。
“你明明對小嵐什么都不了解,怎么敢說喜歡她的?”
“這份喜歡太輕了,撐不起什么?!?/p>
“現(xiàn)在的你們,不過是熟悉的陌生人?!?/p>
那些字句像淬了冰的利刃,一次又一次狠狠插在心口,每一次回想,都讓他喉間泛起澀意。
長白依舊站在原地,風雪將他的衣袍凍得發(fā)硬,雙腳早已麻木,可目光依舊沒有移開。
他輕輕抬手,指尖虛虛朝著窗戶的方向碰了碰,像是想觸碰那片已經(jīng)熄滅的暖光,喉結滾動許久,才低低吐出一句:“我會弄明白的……所有?!?/p>
聲音被風雪瞬間吞沒,無人聽見。
庭院里的身影,就這么在刺骨的寒風中站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
雪花漸漸停了,他肩頭的積雪厚得幾乎要將人壓垮,才緩緩動了動僵硬的脖頸。
目光依舊望著那扇窗,眼底的迷茫褪去些許,多了幾分執(zhí)拗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