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嵐像是閑不住一般,轉(zhuǎn)身從桌上的果盤里拿起個蘋果,又摸出把小刀,笨拙地蹭著果皮。
她顯然沒干過這活,刀刃歪歪扭扭,果皮削得斷斷續(xù)續(xù),還時不時帶下一大塊果肉。
盯著手里坑坑洼洼的蘋果,她想起千向陽方才說的話,忍不住喃喃自語:“那么拼干嘛,差點把自己搭進(jìn)去?!?/p>
“不拼命怎么救下你?”千向陽靠在床頭,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發(fā)頂,語氣帶著幾分輕描淡寫的笑意,“可惜啊……最后還是讓你被雪晶帝皇蝶抓走了?!?/p>
聞言,時嵐削蘋果的手猛地一頓,不知是氣他拿自己的安危當(dāng)玩笑。
還是氣當(dāng)時的無力,下手瞬間重了幾分,一大塊帶著果皮的果肉“啪嗒”掉在桌上。
千向陽看著她握著刀的手在蘋果上“橫沖直撞”,刀刃好幾次擦著指尖掠過,看得他心驚膽戰(zhàn)。
再看那蘋果,原本圓潤的形狀早已沒了模樣,坑坑洼洼得不成樣子。
又見她皺著眉頭,一臉嚴(yán)肅地跟個蘋果較勁,千向陽終是忍不住笑出了聲:“你這是跟蘋果有仇?跟它較什么勁。”
話音未落,千向陽撐著手臂稍稍坐直,胸膛因動作牽扯到內(nèi)傷,輕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
他無視身體的鈍痛,指尖剛要觸到時嵐手里的蘋果和小刀,卻被她側(cè)身躲過。
時嵐霍然抬起頭,眼眶不知何時泛起了紅,像被惹急了的小獸,握著小刀的手緊了緊,惡狠狠道:“搶什么搶!沒看到我手里拿著刀嗎?劃到你怎么辦!”
千向陽的手頓時頓在半空,指尖離那泛著寒光的刀刃不過寸許。
他看著她泛紅的眼尾,那抹紅色像燒得滾燙的火星,瞬間燙得他心口一縮,所有玩笑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讓你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動什么動!”時嵐的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飛快地別開臉,不敢讓他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低頭繼續(xù)跟手里的蘋果較勁。
只是這次動作輕了許多,刀刃小心翼翼地貼著果皮,卻依舊笨拙得厲害,“我自己能弄,不用你管……你乖乖躺著,再亂動我就不給吃了?!?/p>
千向陽看著她強裝兇狠的側(cè)臉,耳尖還帶著因情緒波動而起的薄紅,握著小刀的手明明在抖,卻硬要擺出強硬的姿態(tài)。
他原本懸著的心慢慢落下,化作一片柔軟的暖意,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開。
他沒有再動,只是重新靠回床頭,聲音放得極輕,帶著幾分縱容的妥協(xié):“好,我不動。你慢著點,別傷著自己?!?/p>
才不會,我才沒這么笨,才不會像你這樣……”時嵐聲音越說越小,尾音都帶上了點悶意,那點泛紅的眼眶還沒褪下去。
千向陽靜靜看著她的側(cè)臉,聽著那帶著委屈的碎碎念,嘴角不自覺地彎起,聲音放得柔緩:“是,你最聰明,是我笨,不該亂動?!?/p>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以后再也不這樣了,好不好?”
時嵐這才轉(zhuǎn)過頭,眼眶還是紅的,卻梗著脖子瞪他:“這還差不多。”
說著,把手里慘不忍睹的蘋果往他面前一遞,“給你,削壞了,你自己吃?!?/p>
千向陽看著那坑坑洼洼的蘋果,沒絲毫嫌棄,伸手接過來,直接咬了一大口,含糊道:“甜,好吃?!?/p>
時嵐看著他毫無嫌棄、認(rèn)真咀嚼的模樣,別過臉去,可嘴角卻忍不住向上彎起,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就知道哄我?!?/p>
千向陽咬著蘋果,低低笑出聲,清脆的果肉在齒間碎裂,甜汁漫過舌尖,竟比尋常蘋果多了幾分說不出的滋味。
他望著她假裝整理床褥、刻意忙碌的背影,目光軟得像化了的糖,語氣里滿是縱容:“沒哄你,是真的甜,不信你試一試?”
“吃你的吧,話多。”時嵐頭也沒回,伸手胡亂撫平被角,聲音里卻沒什么火氣,尾音還悄悄帶著點藏不住的笑意。
千向陽沒再逗她,慢悠悠地啃著蘋果,目光像沾了蜜的線,牢牢黏在她的背影上,嘴角的笑意就沒塌下去過。
果肉脆生生的,甜汁在舌尖散開,可比起這份果香,更讓他心頭舒坦的,是她此刻卸下防備的模樣
沒有趕路時的緊繃,沒有面對危險時的警惕,只剩點從前在星斗大森林一起嬉鬧時的鮮活勁兒,連捋頭發(fā)的小動作都帶著松快。
等啃完最后一口,他把果核輕輕放進(jìn)床頭空碗,才慢悠悠開口,語氣里藏著笑意:“話說回來,下次想吃蘋果直接跟我說。你這手藝,再練十年也未必能削出個完整的。”
時嵐猛地轉(zhuǎn)過身,剛要皺著眉反駁,就見他強忍著笑,眼底滿是促狹的光。
她瞬間氣結(jié),起身就往外走:“懶得跟你貧!我去看看藥煎好沒,你老實躺著,再亂動試試!”
“試試就試試?”千向陽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見她腳步猛地一頓,后背都透著“要回頭瞪人”的氣勢,又立刻笑著補了句,“逗你的,不動,絕對不動。”
時嵐“哼”了一聲,抬手帶上門,力道不輕不重,倒像在撒氣。
門合上的瞬間,千向陽靠在床頭,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連胸腔都跟著輕輕震動,房間里還留著淡淡的蘋果甜香,竟也變得溫和起來
時嵐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見氤氳的水汽從窗口漫出來,混著濃郁的藥香飄在空氣里。
當(dāng)時嵐快步走到廚房門口,掀開門簾的瞬間,卻愣在了原地,灶火邊的小板凳上坐著的,竟是長白。
他褪去雪白的衣袍,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正一手支著膝頭,一手拿著蒲扇,不急不慢地給灶上的藥陶罐扇著風(fēng),火光映得他冷峻的側(cè)臉柔和了幾分。
“長白大哥?”時嵐走上前,語氣里滿是驚喜,“怎么是你在煎藥?我還以為是廚房的伙計呢?!?/p>
“嗯?!遍L白應(yīng)了一聲,扇風(fēng)的動作沒停,目光落在咕嘟冒泡的藥罐上,“剛下來取水,見伙計忙著備晚飯,便順手接了。醫(yī)師的藥,火候得盯緊些才放心。”
時嵐看著他專注的模樣,心里涌上一股暖意,連忙道:“辛苦你了,還是我來吧,你歇會兒。”說著就要去接他手里的蒲扇。
長白卻微微側(cè)身避開,淡淡道:“無妨,我守著就好。你上去照看千向陽,藥煎好我給你送過去。”
他頓了頓,又補充,“阿瘦和奧斯卡在整理這次帶回來的東西,有需要他們搭手的也能隨時叫?!?/p>
“沒什么忙的,就差藥沒喝了。”時嵐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雙手支在膝蓋上撐著腦袋。
目光落在咕嘟作響的藥罐上,語氣里帶著幾分松快,“醫(yī)師說按時喝藥、好好靜養(yǎng),不出半月就能好轉(zhuǎn)大半?!?/p>
長白“嗯”了一聲,蒲扇的節(jié)奏依舊平穩(wěn):“那就好。千向陽的魂力底子厚,配合著藥養(yǎng),恢復(fù)起來會快些。”
他頓了頓,側(cè)頭看了眼時嵐眼下淡淡的青影,又補充道,“等藥煎好送去,你也抓緊歇會兒,這幾日你熬得最久?!?/p>
時嵐指尖輕輕敲了敲臉頰,笑了笑:“我還好,等他喝下藥,確認(rèn)沒事了,我再睡。”
她望著跳躍的灶火,聲音輕了些,“之前在極北,他為了保護我,傷得那么重還硬撐著,現(xiàn)在總算能踏實養(yǎng)傷了?!?/p>
長白沒接話,只是把蒲扇往藥罐邊又湊了湊,火苗舔舐著罐底,藥香愈發(fā)濃郁。
廚房的熱氣裹著暖意,驅(qū)散了屋外的寒涼,也讓這等待煎藥的時刻,變得格外安穩(wěn)。
“他向來如此。”長白的聲音低沉,像是在陳述一個再尋常不過的事實,手里的蒲扇依舊不急不緩
“從認(rèn)識他起,就總把別人的安危放在前頭,特別是你,而自己的傷卻不當(dāng)回事?!?/p>
時嵐想起往事,還有他嘴上逗著人、眼底卻藏著的溫柔,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聲音輕得像飄在灶火邊的煙:“是啊,哥哥不在我身邊的時候,就是他代替哥哥護著我,總是這樣,一直這樣?!?/p>
她說著,指尖無意識地蹭了蹭膝蓋,眼底泛起細(xì)碎的暖意,連帶著語氣都軟了幾分。
那些藏在記憶里的片段,星斗大森林里他遞來的野果、遇險時擋在她身前的背影、受傷后還硬撐著說“沒事”的模樣,此刻都清晰得像在眼前。
長白瞥了她一眼,目光掠過她被灶火與藥氣熏得微紅的臉頰,還有眼底藏不住的眷戀,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下,又很快放平。
他沒接話,只是往咕嘟作響的藥罐里望了眼,深褐色的湯汁在罐中翻滾得正烈,細(xì)密的泡沫頂?shù)霉奚w微微跳動,濃郁的藥香已經(jīng)濃得化不開,漫得滿廚房都是。
他用蒲扇輕輕壓了壓灶膛里的火苗,讓火勢收得緩些,才抬下巴指了指碗柜的方向,聲音依舊是慣有的清冷:“快好了,你去拿個干凈的碗來,順帶找塊布墊著?!?/p>
時嵐應(yīng)聲起身,在廚房的碗柜里找了個素雅的白瓷碗,剛擦干凈,就見長白已經(jīng)熄了灶火,正用布墊著罐耳,小心地將藥汁濾進(jìn)碗里。
深褐色的藥汁順著紗布緩緩流下,冒著氤氳的熱氣,藥香也越發(fā)濃烈。
“小心燙?!遍L白將盛滿藥汁的碗遞過來,語氣依舊平淡。
時嵐雙手捧著碗,指尖傳來溫?zé)岬挠|感,她朝長白笑了笑:“多謝長白大哥?!?/p>
“舉手之勞?!遍L白收拾著灶臺,“我去看看阿瘦和奧斯卡那邊,藥涼些再給他喝,別燙著?!?/p>
時嵐點點頭,捧著藥碗往樓上走。
千向陽靠在床頭閉目養(yǎng)神聽到聲音抬起頭“藥來了”
“是啊,長白大哥在幫忙煎”時嵐走過去,將碗放在床頭小幾上,用勺子輕輕攪了攪,“等涼一點再喝,現(xiàn)在太燙了。”
千向陽看著她專注吹涼藥汁的模樣,眼底笑意漸濃:“替我謝謝他?!?/p>
時嵐沒接話,只是舀起一勺藥汁,遞到他嘴邊:“試試溫度,差不多能喝了?!?/p>
千向陽張口喝下,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口腔里蔓延開來,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時嵐早有準(zhǔn)備,飛快地從兜里摸出一顆糖塞進(jìn)他嘴里,甜意瞬間驅(qū)散了藥味。
“拿來的糖?”千向陽含著顆糖,聲音被裹得黏糊糊的,眼底卻盛著化不開的暖意。
“大廳摸的?!睍r嵐淡淡道。
千向陽聞言挑了下眉,舌尖抵著圓潤的糖球轉(zhuǎn)了圈,含糊的笑意從嘴角漫出來:“合著是沒人要的‘流浪糖’???”
他頓了頓,又咂咂嘴,“不過還挺甜。”
說著往時嵐身邊湊了湊,語氣里帶了點撒嬌似的期盼,“再去摸兩顆唄,這個味道我喜歡?!?/p>
“喝你的藥吧?!睍r嵐忍無可忍,伸手將藥碗往千向陽面前又推了推。
千向陽失笑,沒再廢話,抬手接過碗徑直往嘴里倒。溫?zé)岬乃幹瓗е鴿庵氐目酀查g侵占舌腔,順著喉嚨滑下時,連胸腔都泛起一陣澀意。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抿了抿藏在舌尖的糖,冰涼的甜意倏地漫上來,與殘余的苦澀在味蕾上交織,眉頭卻還是不受控地蹙了一下。
好了,喝完了,一滴不剩?!鼻蜿枌⒖胀霐R在案上,抬眼看向時嵐,眼底藏著笑意,“你可以下去休息了?!?/p>
“哈,趕我走?”時嵐挑眉冷哼,嘴角卻撇了撇,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嗔怪,伸手將碗碟一并收了,“白伺候你一場,沒良心。”
“少廢話,走走走。”千向陽笑著揮手,指尖還虛虛推了時嵐胳膊一下,催促意味十足。
“走就走!”時嵐甩開他的手,故意抬腳在原地頓了頓,嘴上硬邦邦的,語氣里卻沒多少火氣,“誰樂意在這礙千大少爺你的眼?!?/p>
看著她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千向陽低笑一聲,喃喃低語:“小蘿卜頭?!?/p>
前方的人像是背后長了眼,腳步?jīng)]停,只揚著聲調(diào)回了句“臭太陽”,尾音還輕輕往上挑。
時嵐離開千向陽的房間后,便徑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連日的奔波與照料早已耗盡了力氣,她剛沾到枕頭,困意就洶涌而來,連外衣都沒來得及脫,便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wěn),沒有趕路的急促,沒有擔(dān)憂傷勢的焦灼。
直到第二天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被褥上暖得發(fā)燙,她才緩緩睜開眼,窗外傳來的伙計吆喝聲,讓她恍惚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已是次日。
“遭了!”時嵐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腦子里瞬間閃過千向陽還沒喝今早的藥。
連鞋都來不及穿好,赤著腳就往門外跑,腳步聲在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急促。
她在千向陽房門前站定,指尖還帶著點慌亂的涼意,抬手輕輕敲了敲門板,聲音里藏著幾分急切:“向陽?你醒著嗎?我進(jìn)來了啊?!?/p>
等了兩秒沒聽見回應(yīng),她又敲了敲,心里的擔(dān)憂又重了幾分,不會是傷口出什么事了吧?
時嵐正想推門,那扇木門卻從里面輕輕拉開。千向陽穿著件寬松的素色里衣,外面隨意披了件薄外套,衣襟處還松垮地敞著些,露出的鎖骨線條清晰。
他臉色比昨日紅潤了些,唇色也多了幾分血色,只是眼底還凝著點淺淡的青影,顯見昨夜也沒睡安穩(wěn)。
“怎么了?慌慌張張的?!鼻蜿柕哪抗獾谝粫r間落在她赤著的腳上,眉頭瞬間微蹙。
側(cè)身讓出位置讓她進(jìn)來,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責(zé)備:“先回去把鞋穿上,地上涼,仔細(xì)凍著?!?/p>
時嵐這才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自己光腳跑了出來,腳趾還沾著點走廊地面的涼意,臉頰頓時泛了紅,連忙轉(zhuǎn)身跑回自己房間穿鞋。
等她再折返時,千向陽已經(jīng)半靠在床上,背后墊了軟枕,手里正拿著本翻舊的書。
她快步走到床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眼,才帶著點愧疚開口:“你沒事吧?我睡過頭了,連今早的藥都忘了給你送……”
千向陽看著她眼底藏不住的懊惱,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抬手指了指床頭矮幾上的空藥碗,碗沿還沾著點深褐色的藥漬,顯然剛用過不久。
“放心,長白一早就讓伙計把藥送來了,我已經(jīng)喝完了?!彼D了頓,目光軟了些,又補充道,“知道你這幾天熬得狠,沒叫你,想讓你多睡會兒?!?/p>
“那吃飯了?”時嵐往前湊了湊,目光掃過床頭,沒看到食盒,立刻追問。
“早飯喝了點粥,中午飯還沒吃。”千向陽靠在軟枕上,指尖輕輕摩挲著書頁邊緣,語氣帶著點幾分的慵懶。
“那你想吃什么?”時嵐立刻站直身子,一副隨時要出門的模樣,“我下去讓酒店做,還是說我出去給你買?”
千向陽抬眼看向她,眼底閃過點笑意,聲音放得輕了些:“不想吃酒店的菜,想吃外面的點心,就是上次在鎮(zhèn)子口那家鋪子買的桂花糕,軟乎乎的那個?!?/p>
“行,等著!”時嵐立刻應(yīng)下,腳步輕快地轉(zhuǎn)身,連門都沒顧上多帶,只留下一道風(fēng)似的背影。
她下樓時腳步都帶著雀躍,路過前廳時還跟正在整理的包裹長白打了個招呼:“長白大哥,我去給太陽買點心,馬上回來!”
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跑出了客棧大門,陽光灑在她身上,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多了幾分鮮活的暖意。
酒店外的日頭雖透著幾分晃眼,卻抵不過極北殘留的寒意,風(fēng)刮在臉上像帶著細(xì)沙,冷得人鼻尖發(fā)麻。
時嵐跑過青石板路時,單薄的衣擺被風(fēng)掀起一角,額角很快沁出細(xì)汗。
剛冒出來就被寒風(fēng)裹住,涼得她打了個輕顫,可腳下的步子半點沒放慢,反而越跑越快。
剛到鋪子門口,就見竹制蒸籠摞得老高,白汽裹著甜香從籠縫里鉆出來,混著剛?cè)嗪玫拿鎴F香氣撲面而來,瞬間驅(qū)散了周身的寒氣。
“老板,要兩塊桂花糕,再來一份棗泥糕!”時嵐踮著腳朝里喊,手已經(jīng)下意識摸出了錢袋,指尖都透著幾分急。
老板正用布擦著案板,聞言抬頭笑出滿臉褶子:“好嘞!姑娘來得真巧,這最后兩份剛揭籠,還熱乎著呢!”
說著就取來油紙,麻利地將點心分兩包裹好,遞過來時還不忘叮囑,“趁熱吃才香!”
時嵐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紙面?zhèn)鱽淼臏責(zé)?,順著指縫暖到心口,連方才被風(fēng)吹僵的臉頰都松快了些。
她沒多耽擱,揣著點心就往回趕,路過街角雜貨店時,腳步忽然頓住——千向陽怕苦
她立刻繞進(jìn)去,挑了罐封得嚴(yán)實的槐花蜜,付了錢才又快步往客棧走,懷里的油紙包和蜜罐都護得緊,生怕碰涼了半分。
時嵐跑到客棧門口時,先將手里裹得嚴(yán)實的點心放在門邊的木架上,抬手拍了拍肩頭沾著的細(xì)碎風(fēng)雪,極北的風(fēng)帶著寒氣,剛跑這一路,連斗篷邊角都凝了層薄霜。
“你好,一間雅間?!币坏狼鍧欇p柔的聲音忽然響起,像浸了雪水的玉珠,時嵐拍著風(fēng)雪的手猛地一頓,指尖還懸在半空。
“好嘞!客官稍等,馬上給您安排!”客棧老板喜笑顏開的應(yīng)答聲緊隨其后,打破了片刻的凝滯。
“謝謝?!蹦堑垒p柔的聲音又道,語氣里帶著幾分疏離的溫和。
時嵐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柜臺前的身影上,那人披著件銀白色的斗篷,斗篷邊緣繡著細(xì)密的暗紋,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沒束,隨意披散在肩后,發(fā)梢還沾著點未化的雪粒。
那道挺拔卻又透著熟悉感的背影,讓她瞬間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這背影,怎么會這么像……
時嵐的心跳幾乎要沖出胸腔,她往前緊走幾步,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哥哥?”
那人聞聲,似乎有些不確定是不是在喊自己,緩緩轉(zhuǎn)過頭。
當(dāng)視線落在時嵐臉上時,他也是一怔,隨即,那雙眼眸里瞬間漾開溫柔的漣漪,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小嵐?!?/p>
時嵐怔怔地看著他。
他立在客棧柜臺前,一頭灰黑相間的長發(fā)未束,被極北的風(fēng)卷著肆意飛揚
發(fā)間那支銀白枝椏狀的發(fā)飾,隨著他轉(zhuǎn)頭的動作,細(xì)碎銀鏈泠泠晃動,晃得她眼眶一陣發(fā)熱。
一身白色衣袍上的暗紋繁復(fù)如星河,每一針刺繡都像是用月光織就,內(nèi)里翠綠色的馬甲襯得他清雋又貴氣,冷冽的質(zhì)感里偏偏透著讓人安心的熟稔。
他望過來時,那雙黑色的眼瞳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可潭水深處,分明又藏著她記憶里熟悉的、細(xì)碎的星光。
周身縈繞的青綠光暈泛著琉璃般的光澤,讓他整個人都像從幻境中走來,帶著不似凡塵的清絕。
可那句“小嵐”,又把她瞬間拉回了無數(shù)個被他護在身后的往昔。
“哥!”時嵐心頭的狂喜再也按捺不住,聲音帶著哭腔,像只終于尋到歸處的小鳥,朝著那道銀白身影猛撲過去。
她撞進(jìn)一個帶著淡淡冷杉與雪松香的懷抱,熟悉的溫度瞬間裹住她,驅(qū)散了一路跑來沾在身上的寒氣。
那人下意識張開手臂,骨節(jié)分明的手穩(wěn)穩(wěn)托住她的后背,發(fā)間銀鏈隨著動作輕晃,擦過她泛紅的臉頰,留下一陣細(xì)碎的癢意。
“慢點,都多大了還這么莽撞?!彼穆曇粢琅f清潤如浸雪的玉石,帶著點無奈的縱容,眼眸里的疏離早已化開,盛滿了化不開的溫柔。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指尖帶著微涼卻安穩(wěn)的溫度,透過發(fā)絲傳到頭皮。
讓時嵐眼眶里的熱意再也兜不住,淚珠“啪嗒”一聲砸在他的衣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痕跡。
“好想哥哥…”時嵐把臉埋在他的衣襟間,聲音悶悶的,帶著哽咽,雙手卻緊緊攥著他的衣擺。
“傻丫頭?!彼托σ宦?,尾音里裹著化不開的溫柔,幾乎要漫進(jìn)時嵐心里。
另一只手輕輕順著她的后背,動作慢而輕,像小時候她摔疼了哭鼻子時,他笨拙又耐心地哄著那樣,“哥哥這不是來找你了嘛?!?/p>
“就是想了?!睍r嵐把臉埋得更深,聲音悶在他衣襟間,帶著沒散的哽咽,像在撒嬌,又像在確認(rèn)這份失而復(fù)得的親近。
他指尖頓了頓,隨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聲音放得更柔,像怕驚擾了什么:“行,我也想你了。”
這話落進(jìn)時嵐耳朵里,讓她攥著衣擺的手松了些,眼眶卻更熱
等時嵐情緒稍稍平復(fù)些,他才輕輕推開她一點,目光落在門邊木架上那包還冒著微弱熱氣的油紙包上,眼底漾著淺笑:“是給太陽帶的點心?再放著該涼了,我們先上去?”
“嗯!”時嵐用力點頭,轉(zhuǎn)身就往木架跑,腳步比來時輕快了許多,指尖碰到溫?zé)岬挠图垥r,嘴角還忍不住翹著。
這邊,時邶剛接過老板遞來的雅間鑰匙,就聽見老板笑著打趣:“沒想到時公子還和那位姑娘認(rèn)識啊,瞧著關(guān)系可不一般?!?/p>
他將鑰匙收進(jìn)袖中,眼眸里掠過一絲柔和,語氣卻無面對時嵐時那般溫柔:“嗯,是我妹妹。”
簡單三個字,卻帶著不容錯辨的珍視,連周身那股清絕的疏離感,都淡了幾分。
等時嵐拿著點心跑回來,時邶很自然地替她攏了攏被風(fēng)吹亂的衣領(lǐng),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耳垂時,還輕聲叮囑:“外面風(fēng)大,下次出門多裹件衣裳。”
說著,便跟著她往樓梯口走,身影并肩,倒像是從未分開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