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嵐等人再入極北之地時,已是半月之后。
寒鴉與胖子的離隊,讓原本八人的小隊縮為六人,可即便上一趟旅途險象環(huán)生,最終卻空手而歸,余下的人也沒有半分退意
這片冰原他們已踏足過數(shù)次,每一次折返,心中的決心都比從前更堅定幾分。
而這一次,他們要去見證的,是人類與魂獸史上從未有過的第一次合作。
極北的風(fēng)雪依舊肆虐,冰粒裹著寒風(fēng)砸在防寒斗篷上,簌簌作響。
幾人卻早已習(xí)慣這般酷寒,腳步穩(wěn)健地踩過齊膝積雪,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在白茫茫的天地間格外清晰。
“哎,太陽!”走在隊伍靠前位置的時嵐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落后自己半步的千向陽。
眉頭輕輕蹙起,目光落在他被寒風(fēng)掃得泛白的臉頰上,語氣里滿是擔(dān)憂,“你真的沒事了?別硬撐著?!?/p>
千向陽無奈地嘆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從龍城出發(fā)到現(xiàn)在,這已是時嵐第五次問起他的身體。
他故意帶著點哭笑不得的語氣逗她:“真沒事!你到底是不信你哥那生命神樹的治愈力,還是不信我這恢復(fù)速度???”
“瞎說!不許挑撥我和哥哥的感情!”時嵐立刻瞪了他一眼,伸手輕輕推了下他的胳膊,嘴上帶著點嗔怪,眼底的擔(dān)憂卻藏不住
“我就是擔(dān)心你嘛,這有錯嗎?上次你在極北傷得多重,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p>
看著她緊繃的眉尖,千向陽心里軟了軟,放緩語氣哄道:“知道你關(guān)心我,放心吧,這次是真的好了?!?/p>
“你哥臨走前特意給我查過傷勢,說傷都養(yǎng)透了,一點后遺癥都沒有。要是真不舒服,我肯定第一時間跟你說,絕不多撐一秒?!?/p>
“行吧,那咱們就按之前說好的來!”時嵐還是不放心,轉(zhuǎn)過身對著千向陽,一條一條數(shù)起規(guī)矩,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認(rèn)真,“第一,不許硬撐,不管是冷還是累,必須立刻說”
“第二,沒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釋放武魂,你武魂損傷,魂力波動太大會出問題”
“第三,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都不準(zhǔn)往前沖,打架有我、長白大哥、墨大哥他們呢,你安心跟在后面就好!”
千向陽看著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故意舉起手作投降狀:“好好好,全聽你的!我這一路就乖乖當(dāng)‘瓷娃娃’,跟在隊伍里不添亂”
“走慢了你們別催,遇危險我不湊,就管好我自己,這樣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睍r嵐終于滿意點頭。
說話間,幾人已經(jīng)走到了往日歇腳的巖石堆旁,那堆巖石背風(fēng),頂上還留著上次他們避風(fēng)時搭的干草,在漫天風(fēng)雪里,倒成了這片冰原上難得的“熟地方”。
時邶伸手幫千向陽理了理被風(fēng)吹歪的圍巾,又從空間魂導(dǎo)器里掏出個暖手爐塞進他手里,“拿著,這里面塞了暖陽草,能熱大半天,別凍著手指頭?!?/p>
一旁的阿瘦看得有趣,笑著打趣:“向天,你這待遇可比我們好多了,小楠和時邶這是把你當(dāng)成重點保護對象了?。 ?/p>
千向陽握著暖手爐,指尖傳來陣陣暖意,他笑著點頭應(yīng)和:“那可不,畢竟我現(xiàn)在是‘易碎品’,可得好好護著,等養(yǎng)好了再跟你們一起打怪?!?/p>
“小邶,前輩那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嗎?”奧斯卡快走兩步跟上時邶,語氣里帶著幾分急切,目光不住往前方極北之地核心區(qū)瞟。
時邶頷首,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正幫千向陽拍掉斗篷積雪的時嵐身上,眼底漾著淺笑:“對,一切準(zhǔn)備就緒,就等我們的‘主人公’就位了?!?/p>
“說真的,我現(xiàn)在有點又緊張又激動,手心都出汗了?!眾W斯卡說著,下意識搓了搓手,連聲音都比平時高了些。
“又不是讓你跟那雪晶帝皇蝶共生,你激動個什么勁?”阿瘦從后面追上來,拍了下奧斯卡的肩膀,語氣里滿是打趣。
“你懂什么!”奧斯卡立刻反駁,聲音里滿是亢奮,“這可是造神計劃??!數(shù)十萬年的魂獸主動放下戒備,愿意跟人類共享本源、一起沖擊傳說中的神祇之位”
“換做以前,誰能想到‘神祇’不是遙不可及的傳說?咱們現(xiàn)在不只是見證者,還是這場‘偉大合作’的參與者,能不激動嗎?”
他越說越起勁,甚至伸手比劃起來,“想想看,以后史書上寫‘人類與魂獸首啟共生造神’,會提到咱們今天在場,這可是能吹一輩子的事!”
他這話一出,連向來沉穩(wěn)的老墨都忍不住點頭:“確實是曠古未有的事,能親眼看到,是咱們的運氣。”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得提醒各位——”時邶停下腳步,眉頭緊蹙,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語氣比之前嚴(yán)肅了幾分,“此事關(guān)乎大陸格局,絕不能對外泄露半分?!?/p>
奧斯卡立刻擺擺手打斷他,臉上的激動褪去些許,多了幾分鄭重:“知道知道!你都強調(diào)三遍了,這事得爛在肚子里,除了咱們六個,連小三和榮榮他們我都不會提半個字?!?/p>
“知道就好?!睍r邶這才松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斗篷邊緣,他想起出發(fā)前師傅反復(fù)叮囑的模樣,心里始終繃著一根弦。
就在這時,阿瘦猶豫著舉起手,眼神里滿是困惑:“其實……我有一事一直沒想通。要是這造神計劃真能成功,對魂獸和魂師來說都是天大的福音吧?”
“魂師能突破瓶頸成神,魂獸也能打破‘只能被獵殺取魂環(huán)’的宿命,為什么非要藏著掖著,不干脆公之于眾,讓更多人受益呢?”
“可不是嘛!”千向陽也跟著點頭,語氣里帶著幾分感慨,“對那些一輩子困在魂斗羅、甚至魂圣境界,連封號斗羅門檻都摸不到的魂師”
“尤其是底層靠獵殺十年魂獸都困難的貧窮魂師來說,這簡直是逆天的機會,相當(dāng)于直接給了他們一條成神的明路啊”
時邶聞言,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望向遠(yuǎn)處被風(fēng)雪籠罩的冰原,聲音沉了下來:“你們只看到了‘福音’的一面,卻沒看清這計劃背后藏著的滔天巨浪。”
“雪晶帝皇蝶的造神計劃,看似是打破桎梏的契機,實則可能給斗羅大陸帶來毀滅性的連鎖反應(yīng)?!?/p>
他頓了頓,緩緩道來,每一句話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首先,它會徹底打破‘魂獸不能成神’的千萬年傳統(tǒng)。你們想想,大陸上的星斗大森林、極北之地加上海里的魂獸又有多少十萬年、甚至數(shù)十萬年的魂獸?”
“它們活了數(shù)百年、上千年,早就看透了被人類獵殺的宿命,只是無力反抗?!?/p>
“可一旦讓它們知道,‘與人類共生就能成神’,那些本就盤踞一方的強大魂獸,比如冰碧帝皇蝎、泰坦雪魔王,會怎么想?”
“它們會開始蠢蠢欲動,要么主動尋找魂師合作,要么強行擄走有潛力的魂師”
“到時候,原本‘人類獵魂獸’的單向平衡會被打破,魂獸與人類的關(guān)系會從‘天敵’變成‘既合作又提防’的復(fù)雜局面,大陸原本穩(wěn)定的勢力格局,會瞬間亂成一鍋粥?!?/p>
“其次,這計劃會在魂師界掀起一股瘋狂的‘求神狂潮’。”
奧斯卡聽到這里,不自覺地收了收嘴角,臉上的激動徹底消失了。
時邶看了他一眼,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的魂師界,雖有競爭,卻還守著基本的規(guī)矩,獵殺魂獸要按年限匹配,爭奪資源要講實力也要講底線?!?/p>
“可一旦‘成神’的捷徑擺在面前,有多少人能守住本心?”
“那些野心勃勃的魂師,會不擇手段地尋找強大的魂獸合作,為了搶一個有共生潛力的魂獸,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對同類拔刀;”
“更有甚者,會抓來普通魂獸做‘實驗’,想強行復(fù)制造神方法,到時候,不僅魂獸會遭到無差別獵殺,連普通人類都可能被卷入這場瘋狂”
“整個大陸的力量平衡會徹底崩塌,社會秩序也會跟著混亂,這可不是危言聳聽?!?/p>
一直沒說話的長白,此刻也補充道:“還有魂獸族群的生存危機?!?/p>
“你們以為成功共生的魂獸能安穩(wěn)成神?未必。一旦有魂獸真的通過這方法成神,其他人類會怎么看?”
“他們不會覺得這是‘突破’,只會覺得‘魂獸成神會威脅人類地位”
“到時候,不僅普通魂獸會遭到更瘋狂的圍獵,畢竟‘能共生的魂獸’會變成新的‘稀缺資源’,連那些成功成神的魂獸,也會被人類神祇排擠、追殺,甚至被迫離開斗羅大陸?!?/p>
“到最后,魂獸的生存空間不僅不會擴大,反而會被壓縮到極致,甚至可能走向滅絕?!?/p>
寒風(fēng)卷著冰粒打在眾人身上,沒人再說話。原本以為是“見證偉大”的旅途,此刻卻蒙上了一層沉重的陰影。
時邶看著眾人凝重的神色,語氣緩和了些:“這計劃的影響,遠(yuǎn)比我們看到的更深遠(yuǎn)、更復(fù)雜?!?/p>
“它打破了千萬年的平衡,一邊是少數(shù)人的‘成神機遇’,一邊是整個大陸的‘生存危機’;一邊是魂獸打破宿命的希望,一邊是可能引發(fā)的種族戰(zhàn)爭。”
“現(xiàn)在沒人能確定,這步棋走下去,最終是讓大陸走向新生,還是推向毀滅,也正是因為這份不確定性,我們才必須守好這個秘密,至少在局勢明朗之前,不能讓它成為點燃戰(zhàn)火的導(dǎo)火索?!?/p>
風(fēng)雪似乎更冷了些,卷著冰粒打在斗篷上,發(fā)出的聲響都帶著幾分沉重。
奧斯卡攥了攥手心,剛才的激動勁兒早已消散,只剩下滿心的恍然:“原來……還有這么多我們沒考慮到的事。之前只覺得是件驚天動地的好事,倒沒多想背后的麻煩。”
阿瘦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撓了撓頭:“這么一說,確實嚇人。要是真因為咱們走漏了消息,讓那些野心家知道了,指不定得鬧出多大亂子?!?/p>
時嵐一直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斗篷邊緣,此刻才輕聲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茫然:“哥,可雪晶帝皇蝶愿意冒這么大的險,不就是為了打破魂獸‘無法成神’的宿命嗎?要是一直把計劃藏著,它的心意不就白費了?”
時邶腳步微頓,回頭看向妹妹,眼底帶著復(fù)雜的光:“對,它的確是為了打破宿命,但不是現(xiàn)在?!?/p>
他抬手拂去時嵐肩上的積雪,聲音放得更沉,“未來的某一天,某一個時機成熟的時刻,造神計劃或許會昭告天下,讓魂獸與人類真正找到共生之路。”
“可現(xiàn)在不行,我們不能因為一時的‘希望’,就把整個大陸拖進未知的混亂里,那不是我們該做的事,反而會變成推動災(zāi)難的罪人?!?/p>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更何況,這造神計劃本就是雪晶帝皇蝶闖入時間長河,從未來得知的法子。這就說明,在我們現(xiàn)在這個時代,根本沒有所謂的‘造神先例’?!?/p>
“我們現(xiàn)在做的,更像是在‘提前播種’,得等土壤、氣候都合適了,種子才能發(fā)芽。要是現(xiàn)在就把種子刨出來暴曬,只會讓它死得更快。”
這番話讓時嵐恍然大悟,她輕輕點頭:“我懂了……就像冬天不能種莊稼,得等春天來了才行。我們現(xiàn)在守住秘密,其實是在等那個‘春天’?!?/p>
“就是這個道理?!睍r邶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語氣重新變得溫柔,“所以咱們更得把眼下的事做好,安安穩(wěn)穩(wěn)的看著你把這項造神計劃完成,而我們不泄露半分消息,就是在為那個‘春天’鋪路。”
幾人重新加快腳步,積雪在靴底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輕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肆虐的風(fēng)雪竟真的比剛才小了些,連刮在臉上的冰粒都柔和了幾分。
目光越過前方起伏的冰丘,遠(yuǎn)處冰原的盡頭,一道深褐色的裂痕在白茫茫的天地間格外顯眼
那便是隕冰峽谷,傳說中數(shù)萬年前隕石墜落砸出的深谷,終年被寒氣籠罩。
而在峽谷深處,隱約能看到一抹淡藍(lán)色的光暈在風(fēng)雪中若隱若現(xiàn),像極北寒夜里唯一的星子,正是雪晶帝皇蝶所在的冰窟方向,也是他們此行的終點。
“快到了!”奧斯卡眼睛一亮,忍不住加快了腳步,之前的凝重被一絲期待取代。
阿瘦也跟著點頭,搓了搓凍得發(fā)僵的耳朵:“總算要到地方了,再走下去,我這耳朵都要凍掉了?!?/p>
“不過話說回來,這隕冰峽谷看著可不近,咱們還得走多久?”
時邶抬眼望了望光暈的方向,又看向頭頂懸著的太陽,極北的極晝還未結(jié)束,金色的陽光始終斜斜地灑在冰原上,模糊了晝夜的界限,也讓他完全失去了對時間的準(zhǔn)確感知。
他皺了皺眉:“這極晝天就是麻煩,連個時辰都難算準(zhǔn),總覺得走了很久,又好像沒走多久。”
時嵐跟著他的目光望了眼太陽,指尖悄悄泛起一層銀紫色的微光。
一枚巴掌大、刻滿星紋的齒輪虛影在她掌心一閃而逝,那是她的武魂時空之輪。
她閉上眼感受了兩秒,再睜開時已經(jīng)有了答案:“哥,現(xiàn)在是下午四點左右。咱們從龍城出發(fā)到現(xiàn)在,一共過去了七十多個小時”
“七十多個小時?”奧斯卡愣了一下,下意識算了算,“那豈不是快三天了?感覺就跟昨天剛出發(fā)似的,這冰原走久了,連日子都記混了。”
千向陽也有些意外,笑著道:“多虧了你這武魂,不然咱們連時間都摸不準(zhǔn)”
時嵐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也沒那么厲害啦,就是能感知到周圍的時間流速?!?/p>
“隕冰峽谷里不只有雪晶蝶一族,深處還盤踞著一只霜冰巨蛇?!遍L白突然開口,語氣比之前沉了幾分,目光掃過前方被冰霧籠罩的峽谷方向。
“是那只活了二十多萬年的霜冰巨蛇?”時嵐立刻反應(yīng)過來,眉頭微微蹙起,她記得是長白為她的第八魂技選的魂獸,也是他們上次原本的目標(biāo)。
長白苦笑著點頭,語氣里帶著擔(dān)憂:“我還以為你忘記了。”
“再往前三十里,就會進入它的感知范圍。上次我們跟著雪晶彩蝶過來時,是靠它們一族的氣息隱藏了蹤跡,才沒被發(fā)現(xiàn)?!?/p>
”可這次……我們是要硬闖進去嗎?”
千向陽也皺起眉:“我們這次是來找雪晶帝皇蝶的,要是跟霜冰巨蛇打起來,動靜太大,萬一驚動了其他魂獸,造神計劃的消息泄露,可就麻煩了?!?/p>
“直接進,速度快點?!?/p>
一道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突然在千向陽、時嵐與時邶的腦海中同時響起
沒有通過耳朵,而是直接震蕩神魂,清晰得仿佛有人在耳邊低語。
三人猛地一頓,下意識對視一眼,眼底都帶著幾分了然。
千向陽率先無奈地笑了笑,搖著頭道:“看來是我們磨磨蹭蹭的,前輩都等急了,親自催了?!?/p>
時邶也松了口氣,原本緊繃的肩膀放松了些,他抬眼看向隕冰峽谷的方向,語氣變得果決:“走吧,我?guī)煾嫡f的,直接進?!?/p>
奧斯卡、長白、阿瘦和老墨雖然沒聽到那道聲音,但見三人神色放松,也立刻明白了情況。
奧斯卡松了口氣,笑著道:“看來是前輩出手幫忙了,這下省了不少麻煩,我還真怕跟那二十多萬年的巨蛇對上呢?!?/p>
幾人不再猶豫,沿著隕冰峽谷的陡坡快步往下走。剛靠近峽谷邊緣,就感覺到一股柔和的白色能量悄悄裹住了眾人
沒有任何壓迫感,卻像一層無形的屏障,將他們的氣息徹底籠罩。
周圍的風(fēng)雪似乎都被這股能量隔絕在外,連腳下的冰面都變得不再濕滑。
眾人跟著他,在藍(lán)色能量的庇護下,快步穿過隕冰峽谷的中段
沿途果然沒遇到任何魂獸,連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霜冰巨蛇的低吟,都像是被隔在了另一個空間。
不過半個時辰,那座被冰晶覆蓋的巨大冰窟,便清晰地出現(xiàn)在了眾人眼前。